第923章 要不要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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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知道啊?”舒眉贼笑着靠近七公子。

    “自然。”七公子嘴角轻扬。

    “一千两银子!哈哈哈哈哈哈!”舒眉大笑着跑开。

    “喂,丫头,你到底还讲不讲理啊!”七公子道。

    月色下,莲灯中,笑声摇落一地花黄。

    泽燕的海与陌香不一样。

    陌香的海上不乏渔船、商船,就算是在寒冷的冬季,海港里也总是密密麻麻的。时时刻刻都有一种繁华的味道。哪怕在被康乐弄得人人自危商家不敢贸易的“大萧条”时期,海边上的渔船也不少。

    泽燕则不同,这是一片普通的海。这片海,落在现代人眼中叫做原汁原味。没有大船,没有海港,没有堆积如山的货物,没有来来往往的搬运工跟呼呼喝喝的管头。沙滩上只有干干净净的沙子,放眼而望皆是干净澄明的海。

    蔚蓝的海水在夕阳下闪着鱼鳞般的光,海浪在金光下不安分地涌动着,不时涌上岸,拍打出一片雪白的泡沫,再嘻嘻哈哈地溜回海里。偶尔有几条小渔船在远处时隐时现。海鸥成片地在头上飞过,和着海潮的起落鸣叫着,落霞在海天相接处交织成唯美的锦缎。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舒眉感叹地说。

    “看不出姑娘还有这么好的文采。”那个姓李的铁鹰又恢复了盐商的“身份”(230章节)。一百来人连车带马地涌进了这海边,多少打破了这海边的宁静。

    甜儿跟在他们后面。金都尉一行人也牵着马在旁边。

    “往左,绕过那片海礁便有盐场。”金都尉说。顿了一顿,特意说:“是官盐。”

    经过这几天的“把酒言欢”,李威跟金都尉的关系倒真好了不少。说起来他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甜儿默默地跟着金都尉。

    一行人绕过海礁。这些石头已经被海水拍打成奇怪的形状,有的像人脸,有的像蘑菇。大部分的海礁上都密密麻麻地附着各种贝类,层层叠叠。“传说,这些海礁都是盐母娘娘的卫兵。”甜儿说。上千万年海浪的侵蚀让他们已经改变了本来的形状,唯一不变的,恐怕就是他们坚定的心。

    舒眉抿嘴一笑,她想到了那句“君当若磐石,且当做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看。到了。”甜儿道。

    眼前出现一片盐田。大唐的盐田十分简陋。与后世还是颇有区别。从模样看上倒是有点像梯田。一层一层的大圈子。圈子里是截取的海水。此时的大唐海边盐场并不煮盐,而是利用阳光风力晾干,称为“晒盐”。眼前这些“梯田”里的海水经过初步蒸发后会倒入不远处粗糙的木盆或者陶缸里,这些木盆陶缸各个都能容纳下一匹马。在这些木盆陶缸旁边另有一些土砖围起来的特殊长方形水池,那里面装的是“卤”。这些卤有特别的作用,不同的卤可以剔除掉一些不同的有害成分。这一步十分重要。算得上是粗盐精制的第一步,直接影响到成盐的质量。十几个盐工正在卤水旁边走来走去,用大葫芦瓢充作量斗,给不同的缸子下不同的卤。

    “几年前。都是直接把卤水直接引进海水田里去。然后用棠木棒子或者竹竿子搅。但是这样一来,许多沙子就清理不出去,盐也没现在的好(230,泽燕私盐内容)。”甜儿说。

    原来,这已经算得上是技术进步了。

    舒眉看了一眼成品盐。这些盐离舒眉常用的现代盐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并不是雪白的。而是普遍发黄,有些位置甚至还略带些褐色。颗粒也颇为粗大,即使经过了这么多层的加工,颗粒大小仍然有些像沙粒而不像后世的结晶粉末。舒眉看见有盐工正在用筛子筛盐。经过筛子的盐倒入一个模具里。这个模具形状颇似舒眉见过的用来打土砖的木头模子,只不过里面垫着一张粗糙的油纸。从筛子里筛出的盐就落在盐模子里。不多时就落了满满一模子。盐工们熟练的把装满盐的盐模子拍打按压紧实,然后把油纸包裹起来。看上去就成了一个盐砖。

    “那是走西北的。怕盐被水泡坏了,所以就像做茶砖一样做成盐砖。”甜儿说。

    这个舒眉倒是知道,在后世都仍有盐砖盐巴的说法。

    盐场十分简陋,而且里面的人也颇冷漠,见到盐商模样的李公子也没人来打招呼。棚子里睡着一个盐吏,矮案旁放着两个火炉,煮着一壶盐水茶。另一个锅子里似乎煮着海蛎粥,盐吏睡得正香。

    “这里的盐,就是所谓的官盐。”金都尉语带嘲讽地说,“这一年晒的盐恐怕还不够一个县使用吧。就算是收盐,这也装不下。”

    “你想说什么?”李威问。

    “我不想说什么,你在往前走走,咱们去看看那了不起的私盐就知道了。”金都尉说。不自觉的露出几分恨意。连一路充作向导的甜儿也闭了嘴。

    “私盐……。”李威握了握拳,他这些天“装疯卖傻”可不就是为了查这私盐。

    李威往前一走。甜儿徒儿按喊住他,道:“公子!”

    “干嘛?”

    “若是公子有心——就到前面我们村里喝口水(230,泽燕私盐内容)。再让扈从们留在前面村子里吧。否则。只怕公子什么都看不到。”甜儿显然也不笨。

    “究竟要看到什么?”李威倒是咄咄逼人。

    甜儿苦笑一下,道:“比如。看我姐姐是怎么死的。”

    这一群人离开官盐场。盐工们麻木地没有一点反应。

    七公子坐在车里,看着那些盐工,似乎在想什么。

    “大狐狸,该打针了。”舒眉钻进车子。她对李威金都尉说这车里另有家人,生着病,不能见风。金都尉等人也没在意。毕竟她连弟弟都带在身边,车子里再多个姐姐妹妹很正常,若是不愿见男子就更是正常。

    “这些盐工不像是南方人。”七公子说。

    确实,这盐场里的盐工的身高普遍较高。不是南方人种的小骨架。看他们麻木无神的样子,莫非也是不得已来这的?

    “太阳虽大,晒得干海水,却总有照不亮的地方。但愿我的选择没错。”七公子淡淡地说。

    照不亮的地方,是指这些盐工吗?还是指盐场。

    “舒眉,官家的盐场只有这么大,你有什么想法?”七公子问。

    “只能供给部分官用,再加上自贡等地的井盐、岩盐勉强满足。但是民用的话……恐怕只能购买私盐了吧。”舒眉回答。

    “是啊,老百姓只能购买私盐了。那一大块盐砖。三口之家大概可用三五年。长安官价约莫一两,并不算昂贵。可是这么便宜的东西,老百姓买不到。又不能不吃盐,私盐的话,价格自然要翻上几倍(230章节)。私盐商的银子就是从这赚取。”七公子说。

    都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舒眉从未想过盐也会是这么让普通老百姓头疼的事。看来后世国家管制盐业是正确的。

    至于七公子所说的,只有当官的能买到官盐,老百姓买不到。舒眉倒是想到了现代一些地方的“经济适用房”。说是政府福利,一月只要十几元就能住上。可享受这么好待遇的的却总不是没有房子的人。

    看来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区别就是有些朝代光芒大些,有些时代光芒小些。人们常把明君圣主比作“太阳”,如此看来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马车在沙地上的行进速度并不快,包括舒眉的五辆改良马车。等到舒眉等人快到甜儿所在的村庄时,就已经听见村里传出的闹腾声。甜儿清脆地喊了一声:“好像是在拜盐母娘娘!我去叫人来帮忙!”

    中国老百姓很可爱,盐有盐母。树有树仙,这种原始的对自然的崇拜跟热爱,形成了中国传统性格的一部分。

    “甜儿!”一个声音道,“哎呀你可回来了!你哥中邪了,在砸盐母像!”

    “什么!”甜儿惊叫了一声。从金都尉的马上滑了下去。

    七公子与舒眉对视一眼。舒眉道:“那我也去看看。”

    七公子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能读懂七公子的眼神。

    甜儿一路小跑。舒眉跟金都尉、李威跟在身后。

    舒眉注意到一个细节,这里的村民不怕“恶人”金都尉,就跟那天在大街上看到的情景一样,百姓们口呼“恶人”。却并不避让。金都尉那张煞气过重的脸,似乎还挺招穷人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尊敬(230,泽燕私盐内容)。

    “我哥到底怎么了?”甜儿提着新裙子边跑问身边的父老乡亲。

    “今天不是开盐吗?你哥突然把红纸全撕了,说他已经得到了盐母娘娘的启示。如果不想再过苦日子就不要晒盐,宁可种地或者经商。说要有钱,有了钱就能做人,不用做猪狗。他疯掉了!”一位看上去跟甜儿年龄差不多的姑娘说。她跟甜儿差不多大,脸蛋已经被吹成海边姑娘常见的古铜色,盐粒让她的脸显得有些粗糙。没有甜儿白。更比不上来自现代的舒眉。她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看金都尉,还颇有些羡慕地看甜儿身上的新衣裳——这不是她们这些盐农女儿家能穿得起的。

    甜儿被她看得也有些尴尬。她自然知道自己被“抢”之事已经流传到村里。现在的她,清誉受“损”,已经跟金都尉以及那位李公子联系在一起。不过不管谁“抢”了她,在盐家苦人的女儿们看来都算得上好福气吧。至少不用再饿肚子,还能穿好看的花裙子。

    “不要过来!过来我就死在这!”那花书生的声音传来,真难得有个书生说话能这么大声。

    只见花书生急红了眼,爬在一个粗糙泥胚的人像上。那人像的头上还缠着红布,估计就是这个村贡奉的盐母娘娘。

    “真的!盐母显灵,托梦给我,花家的老老小小不得再晒盐!”花书生说。

    正在这时,村头另一边来了一伙人,一个人吼道:“哪个不想活了的敢动盐母娘娘的圣象!”

    甜儿见状,就停住了脚步。那一双腿就跟生了根似的再也挪不动,只远远地看着他哥哥拿着把柴禾刀在泥偶旁跟来者对视。

    “怎么了?”舒眉走近问。

    “救救我哥。他会被王大富打死的!”甜儿脸色苍白的说。

    “王大富?”李威问(231,善良的恶人内容)。眼睛瞄向那个带头的壮汉。这一群从村子另一头突然冒出的人都是男壮。看衣裳都比盐农们长穿的黄褐色葛麻要高级。为首的王大富个子不高,身子却壮实,络腮胡子铜铃眼,头上扎着一根布条搓成的绳子。颇为壮实,这不才开春他就袒露着胸膛,露出胸肌以及胸肌上毛茸茸的汗毛。若不是他一张被海风吹得已经带紫色的脸,这形象倒是颇为符合屠户。

    “王大富是赵峰的手下。赵峰就是这里最大的私盐商之一。盐农的盐,一般都是派给王大富这样的人来收(231章节)。官家是不收盐的。这些人比盐吏还盐吏,一张口就定了别人一家人的日子是不是好过。所以没人敢惹。你前两天碰见的赵猛牛也是这样的私家盐吏。”金都尉在旁冷冷解释,看语气已经不善。舒眉看见金都尉已经握着鞭子从马上跃了下来。

    “她哥这种人,是该受点教训!心太恶,手足能卖,倒不如打断了他手足算了!”愤青白竹生踢踏着脚走了过来。他穿着后世的运动鞋,舒服是舒服,但在鞋帮不高,在沙地上走起来免不了有沙子进脚。作为有血性的读书人,白竹生不是那种唯唯诺诺一味求好的和事佬。他挺有脾气,因此也很与众不同。就像当时赵宣廷的判断:他日若跟白竹生同处朝堂,必定难以对付。

    白竹生欣赏花书呆的字,却对花书生“卖妹妹求财”的行为不耻,由此可见,白竹生已经受到舒眉等人的影响,跳出了这个朝代开始大兴的“考官”思想(毕竟是科举刚成熟的年代,人们对读书的定义已经转变为可以做官),而觉得人品比才学更重要。

    “我哥他本来不是这样的!”甜儿一听急了。她年纪不大,学识也有限,加上担心家人,一时之间可不能完全听明白白竹生是为她说话。

    情急之下。甜儿一把扯住金都尉的袖子。哭道:“我哥十二岁就考过了乡试当了明经童生。按理该去参加县考,但我们是普通盐农人家,一直没有盘缠。没有盘缠没有钱,也就没人举荐。于是一直就在家耽误着。”

    舒眉看向白竹生。唐朝此时的“科举”,除了正儿八经的考试外,还需要名人贤士的举荐。连李白都投过名人门下。像白竹生、何无为这种名气大的才子也同样要有举荐。有没有人举荐的区别是很大的。同样是才子,白竹生能拿到元老的推举轻松迈向仕途,而何无为因为太过骄狂就只能做个浪迹天涯的“狂生”。这是时代的规矩。当时的书生向达官贵人甚至礼部投递自己作品以求赏识的并不少,这叫做投卷。比如白居易就是因为向当时的“名人大官”顾况投递了那首著名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赋得原上草》)从而获得顾况的赏识。进入官场。

    但是事实上,能够慧眼识英的“名人”并不多,所以这封举荐大多是用钱砸出来(231章节)。这一点倒跟现代很像。

    “我们家是大姐晒盐,我织布,按着我爹娘临死时的交待供哥哥念书。一年一年,钱总也不够,有时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哥哥不忍心我们姐妹俩吃苦。一直说他不考了,要跟大姐晒盐,要让我们过好日子。然后大姐就会跪爹娘的灵位,直到哥哥回心转意好好地去念书。哥哥说他一定要给我们俩找户好人家。姐姐听了只笑,说不想嫁,年龄大了也嫁不了长得也不好看,不如以后跟着哥哥当一辈子老姑娘反倒自在。去年,陌香轰轰烈烈的才子大比试连带着哥哥也沾了光,哥哥的字被几个经过的游学看中卖了个好价钱。眼看着能凑足钱了。”甜儿说。

    听到才子比试。舒眉脸一红。真没想到,陌香的事会波及到这里。

    “可是好事过后,偏偏又遇上了少见的大雨季,陌香的香料价又高高低低,买卤料吃了亏不算还经常断了卤料。听说这是因为城里的西门大掌柜在跟人斗气。凑了一整年,到了快可以赶县试的日子,盐价不提高反而被降低了。我姐姐心急。要知道这一等,恐怕又得耽误好几年。于是姐姐就发了狠心,把剩下的盐不去卖私盐贩子。倒是自己偷偷地挑了想去卖官盐。可是才刚出村口。姐姐就被赵猛牛拦住,当着我哥哥的面打了个稀巴烂。哥哥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眼睁睁就看着姐姐被打死了。赵猛牛打死了我姐,还用我家的盐把姐姐腌起来。姐姐就那么没了。哥哥想告状,可是盐商的事,谁敢管呢。从此哥哥才换了一种脾性。”甜儿哭着说出了原委。

    “你说我哥卖我,其实我心里明白,我哥是不想再让我跟着他过苦日子了。”甜儿哭道。情急之下,甜儿楚楚可怜地跪在金都尉脚下。

    舒眉的心被这句话击碎,曾几何时,她也成天担心怕让弟弟受苦。她也会拿着别人赠与的包子痛哭。她也想辍学供弟弟念书。她不知道自己若生在这个盐村,是不是也会变成那个偷偷去卖盐的姐姐。

    在一霎那间,舒眉甚至理解了书生卖妹妹时的心态:让妹妹去给人做小妾甚至做丫鬟,总不至于挨饿受冻(231章节)!也不至于像姐姐一样被活活打死。

    所以他朝着阔少大笑,他要二十两银子。那个数字估计就是他姐姐怎么也凑不齐的“天文数字”。

    当一个男人连身边最亲的人的温饱都无法满足的时候,他没有了“不食嗟来之食”的傲气。他可恶,因为他已经走投无路。

    事实上,他确实担心自己妹妹,否则也不会死皮赖脸地跟随着舒眉的车子去酒楼,如果不是他内心的牵挂,后来也就不会发生扑打赵猛牛的事。

    “我哥是真的怕了,怕晒盐。可是晒盐是苦,不晒盐我们又还能做什么!”甜儿哭道。眼泪大颗地滴落在她的膝盖上。

    “甜儿。”舒眉去扶起甜儿。

    事实上,舒眉、李威都比金都尉要强大,可是甜儿很奇怪地信任着金都尉。这种信任,恐怕与金都尉平素的为人有关。

    金都尉冷着脸道:“你们都留在这。”看了一眼甜儿,然后招呼了两个手下跟他走。

    李威以一种浪荡子的语调拦住他,嬉皮笑脸道:“哟。你要干嘛去?”

    “做坏事。你这种大人物还是当做看不见得好。”金都尉说。

    “哦。恶人好像是应该做坏事。”李威道。他停了停,索性盘腿坐到沙地上,懒散地道,“刚好本少爷累了。我在这休息,什么都不知道。”

    俩男人相视一眼。

    舒眉觉得从这个时候起,金都尉跟李威似乎有了一种类似于朋友的默契。

    金都尉带着人凶神恶煞地走进了村子。

    舒眉恍惚间看见那盐母身后似乎有张苍白的小脸一晃(231章节)。像极了在福水见过的血衣童子,是错觉吗?

    花书呆还在执着地要敲打盐母圣象,王大富那一群人骂了一会,花书呆似乎长在那泥偶身上死活不下来。对于王大富等人的辱骂。村人的劝导,花书呆统统充耳不闻,只说:“大家还不明白吗?晒盐根本就过不上好日子。他们就是一群吸血的狼,我们的血越多,他们吸得就越狠!不如咱们从此就当种田打渔,再也不碰盐!”

    “想不晒盐,你们村里交得起税吗?”王大富不屑地说。

    “村里要多少税?”一个声音说。王大富正叉着腰牛得很。压根没注意到身边的村民似乎在一瞬间都噤了声。说这话的就是恶人金都尉。

    “看心情,今年就算个五十两银子吧,谁叫他砸盐母娘娘,爷爷我‘开心’呢!”王大富得瑟地说。

    他的神情让正在走近的舒眉想起了拆自己屋子的村干部。都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欺压百姓的主。

    王大富话音刚落,突然听到耳边一个鞭花炸响,还没来得及回头,一道鞭痕就出现在他粗壮的胳膊上——连衣服一起打碎了。

    鞭子这东西并不好用,但一旦用好了。软硬随心,伸缩自如,灵活如蛇。如今金都尉手中的鞭子就化作了一条毒蛇。倒是与他的气质颇为相近。

    “谁敢动爷爷……。”王大富骂着回头。这一回头就傻了。眼前是恶人金都尉。金都尉是习武之人,本就高出一般人一截,颇有些气势。加上他身后两个高大的“打手”不怀好意的眼神,王大富立刻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金,金爷……。是您啊。您怎么来这了。”王大富立刻露出了小人脸。

    “没什么,看心情。”金都尉说(231,善良的恶人内容)。

    “那……您忙着。我我我我们走了。”王大富见势不好,想溜。虽然不知道这姓金的是来干吗的。但是躲躲总是好的。王大富从心里许愿金都尉是来找别人的。不是找他的。

    可是他才走了一步,就觉得膝盖一麻。整个人被四只手扭到在地上——那两个金都尉的“打手”。

    “等下,我手下的弟兄想打你。”金都尉冷冷地说。

    这下,王大富头皮都炸开了。连忙说道:“这这这这,怎么说好呢。金爷,我是赵掌柜的人,也就偶尔经过这,您何必为难小的呢?好歹给小的一个缘法。”

    王大富战战兢兢满脸堆笑道。

    “缘法?没别的。跟你一样,看心情。”金都尉说。

    舒眉噗嗤一笑。再看身边的甜儿,也已经破涕为笑。

    这不过这笑是伴着王大富的惨叫绽放的。

    王大富的帮手们见状不妙,都跑了一干二净,兔子见了都得认输。一时间,村子里只剩下王大富的惨叫声。而金都尉似乎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恶人,果然是恶人。”李威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不过,我倒是相信他不是淮安王的人了。”

    “何出此言。”舒眉奇道。

    “太没规矩了。淮安王的军法严谨,不会有这种随意把人往死里揍的胡作非为的家伙。”李威说。

    舒眉不得不说,李威的确聪明。

    “但是这个恶人,却是个好人。”李威笑道。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232,福水的交待内容)。舒眉倒不觉得金都尉的“恶”算是真恶。她反倒清清楚楚地想起金都尉在燕子楼里说的那句“盐农太苦了。”这个恶人,只不过是以恶制恶的好人吧。正是因为泽燕的人都明白他这恶人外皮下的心,所以才会出现“恶人”出现大家不躲不避的怪事。

    七公子听着护腕里传来的声音,微微而笑。

    “公子,这个李威……。”姜山似乎不放心。

    “此人是铁鹰秉性,我很欣赏。我在想的是怎么样让那群幕后的人急得在李威面前跳墙,再现出原形。如此,泽燕的大势便可逆转。”七公子笑着说,说完问小舒心,“小老弟,你说盐最怕什么?”

    “水呗!”舒心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水……水,福水。说来,我还欠福水的冤魂们一个交待。”七公子收敛了笑容道。他穿着白底的内衬,蓝色外衣只在肩上披着。很简单,却让人觉得温暖自在。

    “嘿嘿嘿,怎么弄?”小舒心最近是益发喜欢腻着这位七公子了。甚至在举止言谈上都有模仿七公子的趋势。

    “等今天下午莫西莫北过来会合才好安排。”七公子神定气闲地说。抿了一口药汤。小舒心也学模学样地抿了一口牛奶。

    过了一段时间,舒眉回来了,她钻进车棚道:“老弟,你说盐最怕什么?”

    “水(232,福水的交待内容)。”小舒心眨巴着眼睛说。还顺便看了七公子一眼。七公子当做不知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要不我们就给那些卖私盐的捣捣乱!给福水的人报仇!”舒眉笑嘻嘻地说。

    舒心瘪了瘪嘴,奇道:“姐,你跟七公子演双簧吗?”

    “什么双簧?”舒眉不解。

    有的时候,两人所想皆是一样。

    七公子咳了一下,眸子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神色。还不等舒眉问个究竟,他就打断小舒心的话,淡淡道:“没什么,舒眉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没错!——不过目前还少了人。”舒眉坏笑着说。

    小舒心左看看右看看,摇头晃脑地说道:“那就等莫西莫北过来会合好了!——是这句话吧。”

    姜山笑。

    七公子弹了小舒心脑门一下。

    要想把盐融掉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不容易。但是对于舒眉等人来说却是轻而易举的事。这里靠海。取水便捷,几只加压水枪就能搞定。只需要在行动前,给私盐场里的人弄点老爷子留下的特殊药丸,让他们睡上一觉,整个院子就是他们的天下。想怎么毁盐就能怎么毁盐。

    但是毁盐显然只不过是他们行动的一部分。

    舒眉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剑奴没有跟来。倒是白竹生跟了来。今晚的行动姜山、莫西莫北都有参与,七公子身边必须留人。而剑奴是唯一能以一抵十的。

    “姜山叔叔,莫西哥哥,这叫红外线夜视镜。戴上后在黑夜里也能看见东西,帅吧(232章节)!可以极大地提高你们的夜行能力哟!我姐说了,只要七公子哥哥付一百两银子,她就卖给你们!”小舒心明显地有炫耀的语气。

    姜山哭笑不得地看着小舒心。心里道:“小家伙,这是你姐绕着弯子要坑钱吧!”

    这几人趴在墙头,不多时莫北从屋顶的阴影里冒出来,道:“都倒下了。乖乖。舒姑娘你那是什么药,真厉害,无色无味,连我都辨别不出!”

    舒眉嘻嘻一笑,道:“时机一到,行动!”

    他们几人,以及三个身手比较矫健的哑奴便从墙头跳下。

    这见眼前这片盐场可比官盐场要齐整得多。光规模就比那破烂的官盐场大了数倍不止。

    “这后面莫非都是盐仓!”舒眉用手电筒一照,只见一排排建在防潮青石上的桐油木板房子。里面满满当当。

    “是。”莫北回答说。

    “太壮观了。”舒眉咋舌,相对于白天他们去过的那个官盐小棚子。这些盐才叫多。盐农的盐就是被收来了这里。

    盐场中还分出了住宿的棚子,以及收盐、晒盐的场子。规模恐怕不亚于现在一些小型工厂。私盐做得比官盐还大气,这泽燕的官员一定出了问题。这跟现代差不多,如果一个地方污染严重,让老百姓生不如死,那一定是当官的出了问题。没有官员们的包容,这些逆天的怪事是没有成长环境的。

    再看平地上,还零零碎碎地堆着许多散盐堆。有许多台称,平常的日子里。盐农们就是在这里交盐。然后换取少得可怜的钱。

    “怪不得说盐农过不了好日子。可恶。”舒眉震撼地说。眼前这个私盐厂,比她葫芦屿的仓库还多(232章节)。

    “看这砣石。根本就没十斤!欺负老百姓!”莫西愤愤地捡起一个土台称上的称重石,掂了掂道。这是用来称量盐农送来的盐的重量的准石。准石轻一点,盐农的收入就少一点。

    “盐农的日子已经够苦了,这群家伙实在不是人。”白竹生道。

    话音刚落,舒眉身边的三个哑奴突然走出来把石头丢进了盐缸里,再次转过身来,舒眉看见他们的眼神里是切切实实的愤怒。这些哑奴不傻,他们虽然不说话,但是分得清是非曲直。他们也是庄家人出身,骨子里对跟自己命运相似的人有着深深的同情。他们是哑奴,但是他们也有喜怒哀乐。他们把砣石丢了,然后看着舒眉。舒眉不责骂他们,反而说:“干得好!”。三个哑奴相视而笑,自从跟了舒眉,他们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

    “行动!”舒眉对身边的众人说。

    众人会意。不多时,几根长龙一般的加压水枪把一头伸进了海里。这水不但加了压,而且还在溶剂槽里加了料。从他们的水枪里喷出的水不是白色,而带着微微的铁红色,当水冲开窗户落在盐堆上后就迅速发生反应,白色的盐堆立刻融成一滩粘稠的“血水”。

    这“血水”比单纯的水要厉害,水把盐溶解了,只要等水蒸发就可以。而这些“血”,以唐朝的工业水平恐怕是不能返回变成盐。相对水来说,这才叫做完全性毁灭。

    盐商们恐怕会哭得死去活来。

    莫西莫北陆续将被迷药放倒的人都搬了出来。平放在晒盐场上。并把人都按照下葬的姿势摆好。白竹生也掏出了一把刷子。在每个人的脖子上留下一道带着腥味的“血痕”。作为一个书生,他要做的当然不止这些。许多从现代搬运过来的小墓碑被整齐地放在这些临时“尸首”的头旁。同时,几块指路使被搬进了盐场。这些东西自然会有用处。

    但是,工作也有中断的时候(232章节)。舒眉看见莫西莫北似乎在犹豫。

    “怎么了?”舒眉问。

    “那边屋子里有几个村女……好像是被关起来供这里的人泄欲的……她们没晕。”莫北说,他停顿是因为舒眉是个未出阁的女娃娃。

    “需要杀掉她们吗?”莫西问。

    舒眉的行动若是被泄露,绝对不是好事。但他们不是淮安王的兵。对于手无寸铁的妇人,他们似乎也会犹豫。

    这种犹豫从另一个角度上看,是淮安王与七公子的不同。相对于淮安王的铁血无情来说,在舒眉眼中冷漠无情的七公子可能更为有情。

    “中华国人版的慰安妇?”舒眉觉得有怒火从心底窜了出来。

    舒眉跟着两人去了他们所说的屋子。在开门的一刹那。舒眉终于明白为何莫西莫北两条不怕死的大汉在犹豫迟疑了——这几个女的全被剥光了放在草垫上。下身全是血。有的身上还有明显的伤痕,手都被捆绑了起来,嘴巴里还塞着各种东西。可是她们看见舒眉的时候却都露出欢喜的目光,有的还流出了眼泪。舒眉知道,自己带着人在这里所做的事,恐怕这些女的都看见了。她们很高兴,她们的眼神就告诉了舒眉如果可以她们愿意把盐头活活咬死。

    莫西莫北再次把目光投向舒眉。那眼神是在问:“怎么办?要不要杀?”

    舒眉挥手叫他们转过背去。

    几个能动的女人都噗通跪倒了。“我扯掉你的布,你别自杀。”舒眉蹲下身柔声对一个女的说。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遭遇了这种事,死已经是她们最美好的结局。

    那女的似乎有点犹豫,但是仍然点了头。

    舒眉扯掉了她的布。

    “杀掉我们吧。我们不想给爹娘丢人。”布头一扯掉,那女的就说,“今天能看到这一幕,我们很知足了!”

    其它几个女的竟然纷纷点头。

    舒眉想了想,给了当头那女人一个巴掌道:“你们爹娘把你们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们有一天用死来证明自己是个好女子的吗?”

    那女的一愣。

    “我自进来就没想过让你们死,我是要你们活下去。”舒眉说。

    当头的女子看了莫西莫北的背影一眼。

    舒眉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本就是为福水冤死的百姓而来。今天来,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杀人,而是给那些盐商一点教训。我不杀你们,你们明天只说是见了福水的鬼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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