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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曲疑难词语辨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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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曲中有许多词语,因为未紧扣语素的音或义,未察知词的理据曲折,仅从语句相关事理来认定词义,便未得其确。所释纷纭无准,宽泛游移,混乱多歧。本文对一些形音义互有异同的词,作一探讨。

    大厮八、大四八、大厮把;大厮并;大四至、广张四至;大厮家。

    这本是四组意义不同的词,有的辞书因不作语素分析,不明曲折,只据句意相关事理作大包围圈的含混解释,从而混为一谈,都未能中的。

    张相《诗词语辞汇释》(后文称为“张相书”):“大厮八(大四至、大厮把、大厮并、大四至、广张四至):犹云大模大样,或像模像样。”避言疑难的那些语素用字。

    “大四至”是“(扩)大四至”的动宾关系。四至,言田地、区域的四面界限。大四至,即扩大、突破界限;“广张四至”义同,因“广张”即扩大义。两词都习惯地用作副词,表示动作行为超出正常,表程度甚。宋曹勖《诉衷情》:“贤们且广张四至,我早已优游。”言:你们且尽量四处为名利奔忙吧,我早已穿了道袍而悠闲自得了。《诈妮子调风月》三折:“这一场了身不正,怎当那厮大四至铺排小夫人名称。”言:小千户极力张扬耍娶自己做小夫人。《元章典》卷三四“禁军齐饮(敛?)物”条,记一张姓百户状告其他百户、千户非法科敛二十万钞,皇帝批文有句:“虽是大四至说呵,这里头底实也有也者。”是说:二十万之数虽是夸大的话,但里头确实也是有非法贪污的。王季思《〈诈妮子调风月>写定本说明》却据此另言:“‘大四至’见《元章典?兵部一》,大约是当时万户、千户等世袭军官的共同称号。”自然不确。而《元曲释词》却接受王先生此释再言:“(由此共同称号)后来转义为大模大样、很像样、有气派。”《汉语大词典》第二册“大四至:犹‘大厮八’。”词义的转化,引申要有大量的例证才可确言,而这里仅一二孤例,而且它的基点尚只能说“可能是万户、千户等世袭军官的共同称号”,即未必是共同称号。基础尚不确定,所引申转化的词义岂不是空中楼阁吗?其实所言的“可能”实是不可能。因“万户”是显贵之职,有文有武,而“千户”并非朝中显贵,却只是军职,二者相差甚大。而“虽是大四至说呵”中,即令把“大四至”视为指人,作主语,那只能是指告状的那位“百户”,与千户、万户更为不同,尤不会统称为“大四至”。

    “大四八”应即“大肆”之义。肆,即任意,或扩大。大肆即大规模地做某事或某种状况程度甚。不单用,只做状语,与今言大肆宣扬、大肆攻击之类一样,也不是特殊词义。由于以四代肆,遂凑成倍数,以八作趣假虚意陪衬。这与“放二四”的由来,机制相同,恰可互证。《快嘴李翠莲》“四言八句”即肆言胡说义,因凑了“八”字,又顺势局部的补为“八句”。“四”字或用“厮”代音。“八”字或用“把”字代音,便有了异形的“大厮八”、“大厮把”二种。经过这种种曲折,词源及词义理致被掩盖,变得诡谲隐涩,扑朔迷离。

    词义本是程度甚,规模大,释为大模大样或像模像样已是有所偏离,《宋元语言词典》又增出“忙迫,忙忙乱乱”,偏离更远。例一《普天乐》:“繁华一撮,好事多磨,大厮八的燕雀闹,热厮朴的蜂蝶过。”本言燕雀喧噪极甚,讲成燕雀忙忙乱乱的喧噪则不顺贴。例二《玉镜台》辨见下文。例三刘庭信《一枝花》:“声声催道误了途程,一个大厮把的忙牵金勒马,一个俏声儿回转画轮车。”本言极忙的牵马,讲成“忙迫的忙牵马”,使句笨拙。至于“大厮并”,“并”字通“拼”字,词义为大拼。厮字用于动词前,如同厮杀、厮喊、厮闹之类词中。杨诚斋《哨遍.二煞》:“好一场,恶一场,哭不得,笑不得,软厮禁,大厮拼,却不济。”即言软禁硬拼,可证此“厮”字与“大厮(肆)八”中不同。《水浒传》第六回:“你是我手里败将,如何再敢厮并?”第十四回:‘邓龙那厮;和俺相并,又敌洒家不过。”并,有异文或作倂,都是拼的借字。《汉语大词典》:“大厮并:大争斗,大吵闹。”正得其确,惜未言明“并”的通假。《玉镜台》二折《菩萨梁州》:“更有场大廝并,只愁那烦扰非轻。”因温峤假说给朋友议亲而实是给自己订婚,他预料新婚之夜真相大白,倩英母女必有一番大争闹。第三折倩英不认他为丈夫,要抓他脸皮,即是。《宋元语言词典》释为有一场大忙,误。如作“一场大模大样(像模像样)”,则句意不全。可证两释皆误。《元曲释词》将“大四八、大厮家、大厮把、大厮并、大四至”合为一条,释言“大四至”是源头,“写法又转化为大厮八、大四八、大厮家、大厮把、大厮并,音近义并同。”又言“广张四至”又早于“大四至”。最后仍不自信,而言:“此词来源确义,尚待考。”此条纯系承张相书之误,只是又把“大厮家”加入。例句为顾君泽《点绛唇.四友争春.寄生草》:“大厮家包藏得险,友朋每讲论得同。双生虽俊风声众,苏卿缺鏝情肠痛,冯魁不语机谋中。风流浪子怎教贫,孤寒壮士愁难共。”据此全曲知例句言鸨母大大地包藏祸心。前文所举《普天乐》例有“热厮朴蜂蝶过”句,形容词“热”之后用“厮”,与此词“大”之后的“厮”相同。而“家”是状语后的词尾,或可作“价”,即“成天价忙乱”一类的用法。从构词上可以肯定“大厮家”另是一词。

    七林林、辑林林、齐临临;七林侵、七淋侵、死临侵;黑林侵、睡临侵、冷淋浸、冷淋心;七留七林、七留七力、出留出律、出出律律、出出、赤留出律、赤留兀刺。

    这四组词因用字的形音同或近,多被误释为同义,实际差别甚大。《金元戏曲方言考》:“七林林:行之副词”。是“七林林”词义为“行”而作副词呢?还是形容“行”的副词呢?如是后者,那词义究是什么?故作含混,此释等于无释。又言:“七留七林:同于七林林。”则大误。朱居易书:“七林林、辑林林、七林侵:悄悄地、慢慢地。”又:“七留七林、七留七力:义同七林林。”悄悄和慢慢各是一义,怎会共寓于一词?它们与“七、林、侵、留、力”等字有何关系?释者竟不作考究。说明所释只是一种想当然的主观认定,并无根据。陆澹安《戏曲词语汇释》、《宋元语言词典》、《汉语大词典》对七林林、七留七力两组,《元曲释词》对七林林一组,一律释为悄悄地、慢慢地。

    其实,“七林林”一组应是象声词,碰撞花或树、击打某些东西时的颤动声音。《黄粱梦》:“七林林转过庭槐。”言触动树枝的响声。《盆儿鬼》:“却被这海棠枝七林林将头巾来抹,又被这蔷薇枝急颤颤将袖衫来挂。”上句言头巾碰得枝条颤动。词义本甚明。如言海棠枝慢慢地刷抹头巾,不符合剧中人急行赶路的实情。如言暗暗的,却不存在怎样就算树枝公开地刷抹头巾的对比。其他例句用不着一一作辨。另有吸林林、厮琅琅、赤力力、呛啷啷等词,各释者都准确地释为器物震动的象声词,惜未能对比七林林等有悟而误释了。

    “齐临临”例由《元曲释词》辑出,《小张屠》三折《石榴花》:“我这里入深村过长街,齐临临踏芳径步苍苔。”例写急脚神灵言他给人送儿子一事。鬼神之事对人言自然是在暗地而不知,但鬼神自言则本无明或暗的差别。派“急脚”去送,则绝不会是慢慢的。所释仍误。句中言“踏芳径”即行在有花的路上,自然“齐临临”仍是触动花枝的响声。

    《徐州师专学报》1991年第2期卢甲文《戏曲词语新释》以为“七林林、七林侵”释为悄或慢为误。这是对的。但由于不知词是象声词,又另释为“人头或枝头低垂的样子”,却是以误纠误。

    现在讨论“七林侵”。朱居易及陆澹安之例《诚斋乐府?仗义疏财》剧一折《金盏儿》:“打得他七林侵寻鬼窟,荒笃速素拜神坛。”荒,完全排除了所谓“慢”的释义,“寻鬼窟”犹言被打的有死无活、去见阎王爷,也无所谓明或暗。七林侵,必应是“气临罄”的别写。《元曲释词》增刘庭信《醉太平.忆旧》例:“亏心的议者,七淋侵几千般等的雕鞍卸,滴留仆数十场摔的菱花缺。”也应是叙写失望的等待之情态,“七淋侵”即死气沉沉之况。

    “七林侵”与“死林浸(死临侵)”意思近似,可从后面两个字的同音和作用来证明。许多辞书,如《汉语大词典》对“死临侵”只言词义为“发呆、失神的样子”,《宋元语言词典》言“像死的样子,衰疲之极”,虽是对的,却不言“临侵”的意思或作用。

    《牡丹亭》二十出《集贤宾》第四曲:“睡临侵打不起头梢重。”徐朔方先生注本言:“临侵:词尾,本身无意义。有时也写作淋浸,如三六出‘死淋浸’,四八出‘冷淋浸’,意思是死死地、冷冷地。”今按,徐先生词尾之议甚确。而“七林林”却是abb式构词,a与b各是所模拟的声音中的一部分。这就说明“七林侵”不是象声词。对此我们可再补“黑林侵”一词来证明。此词目前尚未见解说,辞书也均未收载。《赵礼让肥》二折《滚绣球》:“止不过黑林侵饥体羸,又无那红馥馥的皮肉娇。”言黑黑的痩。可见“林侵”之语素是仅用在形容词词干之后的词尾。

    有必要进一步讨论这个词尾究竟有义还是无义,这有助于解决相关的问题。应当说它的意思虽然较虚,但还不是虚到无有,而是有一定的实意,即在词义上表程度甚,因之可用重叠式译述,而在语法上它起补语的作用。还可以认为它就是今时口语形容词如红登登、黑不楞登、烂流丢之类中各种词尾的总源。如此,则徐先生所注“睡临侵打不起头梢”例中,“睡”是动词,它不会带这一词尾补语,因之徐先生无法把“睡临侵”讲成“睡睡地”的重叠式。睡临侵,应是作家就“死临侵、冷临浸”之类而有意的仿词,即把无意的“临侵”有意别解为字面的实意。因之“睡临侵”之意应是主谓结构的睡意临近。试比较明邵灿《香囊记》二三出《挂真儿》第二曲:“老态侵凌加症候,良医信是难求。”再深说一步,口语中有读音如“临侵”之类的以音表义的词尾,作家们记录时易于错误地以为有实意而用相应的字来摹写,如同“犹豫,狼狈”之类一样。《牡丹亭》二十出《玉莺儿》:“看他强扶头泪潆,冷淋心汗倾。”徐先生对“冷淋心”无注。据我们对这个词尾的认识,可以断定它是“冷淋沁”之误,而“淋沁”又是“淋浸”词尾的异写。

    至于“七留七力”、“七留七林”二词,据例句事理可断定释为悄悄或慢慢均误。七留七林、七留七力,应与“出留出律;出出律律”等是同词异形。

    书面语的形容词“倏”,口语说成“出出”或“出溜”、“出律”,表示动作轻快,可以重叠成“出出律律”、“出出溜溜”,可以音变为“七留七林”、“赤留出律”。《黑旋风》二折《油葫芦》:“我这里七留七林行,他那里必丢不搭说。”此写李逵在观赏春景的人群中穿插而轻快赶路回店。曲后有说白:“甚么人绊我一脚?不是赶俺哥哥忙呵,不道的饶了你也。”完全排除了《宋元语言词典》、《戏曲词语汇释》、《汉语大词典》、朱居易书所误释的悄悄、慢慢之义。《谢天香》三折:“可又早七留七力来到我跟底,不言语立地。”也是说钱大尹突地出现。此例决不应是慢慢地出现。确是悄悄的出现,但这是与轻快义相关的事理,而此词并无悄悄的词义,不应用相关的事理来代替词义。上叙各家都将此释为同于“七林林”的所谓悄、慢义而误。

    《元曲释词》言:“七留七力,又作七留七林、出留出律、赤留出律、赤留兀剌;用作拟声词,状步履絲獲或滑行之声;即‘彳亍’或现代语‘出溜’的复词。”按,“彳亍”为小步行走或徘徊义,与声音无关,而正与所谓滑行的轻快相反。所释语源误。如果是象拟脚步声,《谢天香》例钱大尹来时早会被发觉。《黑旋风》例言快行,故易被人绊倒;而大路上无所谓滑行;如言脚步声,又与被绊倒无关系。此例句后又重复说:“这田地上赤留兀剌时节,甚么人绊我这一脚?”其中自也是快行义。《魔合罗》:“我与你急张拘诸慢行的赤留出律去。”急张拘诸慢行,是一种偏义复词,“慢行”不为义。赤留出律,也是快走。《黄花峪》:“唬的那呆呆邓邓的麋鹿赤留出律的撞。”又:“赤留出律惊起些野鸭鸥鹭。”都应仍是“倏”的突然义。

    《宋元语言词典》:“赤留兀剌:形容走动的样子。”不明言是怎样的样子,等于无释。例一为上文巳辨的“田地上赤留无剌时节”。例二无名氏《柳营曲.章宗出猎》:“剔溜秃鲁说体例,赤留兀剌笑微微,呀剌剌齐和凯歌回。”此例属误。句首三词都是状声词,分别是说话声(汉人听不懂金人语言。剔溜秃鲁,即今之“滴里叨唠”)笑声、歌声。

    《戏曲词语汇释》:“出留出律:躲躲闪闪的形容词。《谢天香》三《醉太平》:‘我见他两个出留出律都回避。”’其实是说“突然”回避。又:“赤留兀剌:滑行、慢步行走的形容词。”例与顾学颉书同,滑行之误辨巳见上。“漫步行走”与滑行矛盾,也误。所有辞书对“出的(地)”都能确释为突然、忽的,但对它的重叠式“出出”及异形词却又误释了。《宋元语言词典》:“出出:状声词。钱霖《哨遍》套:‘窗隔每都颭颭的飞,椅桌每都出出的走。’”此例写贪财聚敛为富不仁者一旦受到恶报,家产顿时消亡。句中应言桌椅突然或急快的都飞到别家去了。后文《四煞》曲复言:“甚的散得快?于为你聚来得骤。”完全可证。桌椅在地上磨擦也不是“出出”的声音,飞时更无此类声音。文句也不是具体写搬动某一桌椅,而是概括散得突然而快。

    《汉语大词典》二册“出出”的象声词、磨擦声义下即此例。同误。又:“出出律律:象声词。《货郎担》四折:‘犹喜的消消洒洒断断续续出出律律忽忽噜噜阴云开处,我只见霍霍闪闪电光星炷。”’阴云开处居然有响声,人还能听到,甚为乖理(注意,此处不是写雷鸣)。正应是眼见得阴云突然断开。“忽忽噜噜”与它复说,也是突然义,与今言“他忽噜一下翻了个身”一样。

    试另举二例。元王庭秀《粉蝶儿.怨别.尧民歌):“见一个宿鸟儿忒楞楞腾出出律律串过花梢。”鸟儿飞腾时没有什么磨擦声,也不是滑行,只能是说疾快。曾瑞《醉花阴.怀离.古水仙子》:“将将将紫丝缰紧兜揽,是是是春纤长勒不住碧玉衔,飕飕飕摔风过长亭,出出出方行出短亭,见见见三家店忽的向南。”也只能是写马儿快跑到了短亭。

    以上讨论的一批词,主要是字形、字音的隐曲纠葛使得词义难于确知。“大四八”主要是趣味修辞致难。元曲中类似情况的词语还有不少,所释似是而非,因而掩盖了元曲语言许多重要的问题,笔者将陆续撰文阐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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