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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剧校释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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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古代文学作品研究离不开文献学研究,文献研究的大端是文字校勘和词语诠释。最需要这种研究的莫过于敦煌文学和元曲。前者有广泛而热烈的文献学研究,而元曲则要薄弱冷寂得多。隋树森《元曲选》、《元曲选外编》全无校释。顾学颉、王学奇《元曲释词》是释词集大成之作,王学奇主编《元曲选校注》(1994年,其中无《元曲选外编》的作品)吸收了它的成果,也有较多的校勘。王季思主编《全元戏曲》是作品集大成之作,它没有词语诠释,但有较详的校记说明。《元曲选校注》和《全元戏曲》代表着元曲校注的现状和水平。应当实事求是地说,在校注两方面都并没有下深功夫,错误、失疏太多。很有必要对它们作学术评论,以促进这方面的研究。限于篇幅,本文只以《全元戏曲》第一、二卷的作品为限。

    下文每条先引《元曲选》、《元曲选外编》原录文字做底本,再引录《元曲选校注》《全元戏曲》的校和注而评论正误。无引录者是该书无此内容。对这四本书各以《元》、《外》、《校注》、《全》简称。以“一”、“二”指作品在第几册(卷)。前后数字是议校文句所在书的页、行数。对失误可粗分四类情况讨论。

    第一类,文字讹误简单而明显,因粗心而失校。

    《蝴蝶梦》,元二643-7:“想我咽苦吞甘,十月怀耽。”按,“吞”是“吐”之误。“咽苦吐甘”是母亲辛苦哺育婴儿的习惯说法。犹如吃的是草,吐的是奶。《旧唐书.仪志七》:“子之于母,慈爱特深;非母不生,非母不育;推燥居湿,咽苦吐甘。生养劳瘁,恩斯极矣。”《敦煌变文集.故圆鉴大师二十四孝押座文》:“吐甘咽苦三年内,在腹怀耽十月强。”又《父母恩重经讲经文》:“父母所生,咽苦吐甘,专心保护,抱持养育,不离怀中。”

    《岳阳楼》,元二626-9:“安眉待眼。”元剧多处以“安眉带眼”指有眉有眼,应据校。《黄粱梦》,元二784-14《幺篇》:“笑靥儿攒破旱莲腮。”按,“攒”是“绽”音误。《荐福碑》,元二585-12:“他那里取万言长策来?世上多有同名同姓的。”按,“取”是“有”形近成误。上文:“他那里有万言长策?”可证。又,585.14:“好块子马,脚打着脑勺子走赶不上。”按,“打”是“搭”音误,而“搭”是“踏”形近成误。踏着脑勺子,即后面的人已踏着前面人影子的头部,距离不大,但总赶不上。《朱砂担》第二折:“那厮这等快走,……我脚踏着脑勺子走,只赶不上。”又,588.2:“叫有杀人贼也。”按,“叫”是衍文。又,588.7:“洒家赶上秀才,说了他项上事。”按,“项上事”不成意思,“上项事”之倒:上面各项事,即需要三件信物验证。《伍员吹箫》,元二666.15:“一发借那把白金剑与我,也勒死了,好与我家老子做一搭儿埋葬。”按,“勒”是“勅”字形误,而“勅”又是“剌”的音误。言用剑剌死。《老生儿》,元一373.13:“可是你那做买卖使心用倖拆乏的,你怎么则埋怨我那?”373.15《呆骨朵》:“都是我好贿贪财,今日个折乏的我来除根也剪草。”前处“拆”是“折”之误,两处“乏”都是“罚”字音误。376-3:“读书的志气高;为商的度量小……为商的小钱番做大钱,读书的把白衣换做紫袍。则这的将来量较,可不做官的比那做客的妆幺!”按,“客”是“商”形近而误。上曲也是说“做买卖……则不如读书好”。378.16《紫花儿序》他添不到那两锹儿新土,烧不到那一陌儿银钱。”但“他”无所指,“也”字成误。接上曲《斗鹌鹑》:“你觑那光塌塌的坟墓前,湿津津的田地上,不闻的肉香和这鱼香,那里取茶香也酒香。”都是说自家坟墓没有人来祭奠。《任风子》,元四1676.10:“且喜任屠仙胎可在。”不是预计可以存在,而是根据上引话语证明“仙胎尚在”。“可”是“尚”形残而误。

    《汉宫秋》,元一1.3:“毡帐秋风迷宿草。”按,“迷”是“靡”的音误,使草衰败。又,7.11《哭皇天》:“枉以后龙争虎斗,都是俺鸾交凤友。”道白:“若如此,久已后也不用文武,只用佳人平定天下便了。”可见“枉”是“往”之误。又,12.3《蔓菁菜》:“白日里无承应,教寡人不曾一觉到天明,做的个团圆梦境。”按,第四折都是写夜梦昭君,又被雁声打断,此曲相同。则“白日里”与句意矛盾,是“白白里”之误。前文《叫声》:“妾身王嫱。和番到北地,私自逃回。兀的不是我主人。陛下,妾身来了也。恰才我打了个盹,王昭君就逃走回去了。我急急赶来进的汉宫,兀的不是昭君。恰才见明妃回来,这些儿如何就不见了。”接着的《剔银灯》云:“恰才这搭儿单于王使命,呼唤俺那昭君名姓。偏寡人唤娘娘不肯灯前应。”可证“白白里无承应”的校议。以上,两书都无校。

    《丽春堂》,元三902.2《胜葫芦》:“马过似飞熊。”《全》二328-5作“飞龙”,校记;“据脉望馆本改。”确当。《校注》第三册上卷2318页注:“《脉望馆古名家杂剧》本作‘飞龙’。”应据校而未。又,911.3《山石榴》:“夫人也我则道你一身亡,全家丧。三百口老小添悲矯。我怕你断送了别头项。”剧中有性命危险的是身为宰相的唱者,所以两个“你”都是“我”之误。两书均无校。《单鞭夺槊》,元三1177.16《端正好》:“是他新,咱头旧,没揣的结下冤仇。”《全》一作“咱须旧”,400页校记旧]:“须:原形近误为‘头’,今改。”合宜。《校注》第三册下卷2975-9则失校。

    《双赴梦》,外一:“恰离朝两个月零十日。劳而无役,枉驱驰。”按,“役”字应是“益”之误,《全》一无校。又,2.4:“杀的他憨血淋漓。”按,“憨”字应是“汗”之音误。又,4.6《哨遍》:“军临汉上马嘶风,尸堰满江心血流波。”按曲应是两个七字句,“满”字应衍。《拜月亭》,外一9-14:“感得这些天行好缠仗。”按,“缠仗”中应是“障”之误。又,11.9:“把这世间愁都撮在我眉尖上,这场愁不许提防。”按,“不许提防”应是“须不提防”成误。《裴度还带》,外一20.2《寄生草》:“你休笑这孤寒裴度困闾檐。”当做“闾阎”,又,22.5《梁州》:“呀、呀、呀,屯的这路弥漫,分不的远近高低。”“屯”是“顿”的形误:忽然。《哭存孝》,外一44.1:“敲牛宰马,烹炮美味。”按“敲”当是“杀”字右边相近而误。《单刀会》,外一60.12《金盏儿》:“唬的他七魄散,五魂消。”应是“三魂”之误,至明。《调风月》,外一85.18《三煞》:“有句话存心记:则愿得辜恩负德,一个个荫子封妻。”“辜恩负德”与“荫子封妻”矛盾,“得”字后脱漏“莫”字。又,87.4《小桃红》:“燕燕上覆传示煞曾经,谁会甚儿女成婚聘?”“煞曾经”不成文意,其中是“正经”之误。以上《全》一都无校。

    《东墙记》,外一205.19“你放下香车者。已放下了。”按,“香车”必是“香桌”之误。又,206.1:“降明香问天求聘。”按,“明”是“真”之误。《本草纲目.木一.降真香》引李樯曰:“醮星辰,烧此香为第一,度箓功力极验,降真之名以此。”又,206-15“书舍须臾恨,南园老尽春。”爱情不遂就不是须臾即片刻的憾恨,“须臾”是“嘘吁”的音误。又,208.20《耍孩儿》:“何时害撤相思病,卜金钱告神灵。生前演禽分明判,八卦详推莫顺情。四柱安排定,都来增下,福祸分明。”按,“莫顺情”是职业卖卦者的假话。而求卦者都是希望得到顺乎情愿的判语。所以“莫”是“英”的形误,而实又是“应”的音误。又,“都来增下”不成意思,“增”是“眼”之误,言卦象摆在眼前。又,211.9《快活三》俺两个少欠下相思债,自裁自改,何日得共挽同心带。”据“自裁自改”,则是自己反省而裁改错误,恰违原意。应校为“自载自该”:自己种的苦果该自己受。《拜月亭》,外一12.2:“咱兀的做夫妻三个月时光,你莫不曾见您这歹浑家说个谎。”按,“莫不曾”的双重否定,就是肯定说谎,正与文意相反。“莫”也是“英”的形误,“英”则是“应”的音误。实言“应不曾见说谎”。《遇上皇》,外一133-16《赏花时》:“做夫妻四年向上,五十次告官房。”应当细致标点为“五、十次”的泛说,否则误解成确数五十次。《全》一仍是“五十”。又,133.20《赚煞》:“十倍儿养家心,不怕久后傍人讲。”按,此曲及上曲都是说妻子“不良”而害家,因之“养家心”中是“殃”之误。又143-9:“刘二公罚同免罪。”按,“同”是“铜”之误。以上《全》一都无校。

    《破窑记》,外一324.11:“若论俺二人的文章,觑富贵如同翻掌。”按,“觑”是“取”音误,与“觑富贵如同浮云”中混同了。又,324.18:“。”324-19:“俺两个一个是左寻,一个是右越。”但“越”即是“躲”字,而此处应用与“寻”同指的字,即是“趁”的形误。二人是专门来寻找而想接上配婚绣球的,“躲”字与事理相反。325.7《混江龙》:“能偿个守蓝桥饱醋生,料强如误桃源聪俊俏刘郎。”《全》二352.5无校改。校记:“‘偿个’。脉望馆本作‘商贾’。”按,“偿个”字无误:如愿以偿。倒是“饱醋”为“抱柱”之误。希望得个如尾生抱柱守信的丈夫。“误”字后脱漏“入”字。325.13《油葫芦》:“想当初王鼎臣、姜吕望,那鼎臣将柴担子横在肩头上。”此“王鼎臣”是“朱卖臣”之误。328.2:“我本是受齑盐一介寒儒,隐风雪八员宰相。”按,“员(抬)”之误:坐八人抬的轿。《全》二都无校。

    《降桑葚》,外二418.13:“把那癞象一口咽见了骨。”按,“咽”是“咽”字形误。419.4:“着他捣蒜蘸胖蹄。”按,“胖”是“膀”之误。吴语“蹄膀”即肘子。431.14:“我想那春暮天桑葚子食用,但得两三枝儿吃下去,则怕我这病减了也。”按,“枝”是“枚”字形误。《全》二375.10《韩彩云丝竹芙蓉亭》:“书生不好阴人爱,莫不你一家儿都受了康禅戒。”是“唐”误成“康”。从《西游记》的唐僧来说。《全》二都无校。

    第二类,对失校的误文反而牵强附会的论证其确。

    《玉镜台》,元一,86.13《醉扶归》:“把一盏酒淹一半在阶基上。”《全》一校“淹”为“溱”。242页校记:“溱:底本误作‘淹’,今据第三折‘便溱到一两瓮香醪在地’及‘旦做溱酒科’句改。”所校确。而《校注》第一册上卷393页注:“淹一同‘溱’,意为洒、浇。”但“淹”并无洒、浇的意思。《蝴蝶梦》,元二634‘10:“似这般逞凶撒泼干行止。”按,《校注》第二册下卷1690页注:“干行止一原意为关系到人的品行,引申为违背做人的准则,也就是缺德。”注误,没有“干行止”的说法,应是“悍”误为“干”,与“凶”、“泼”同指。《全》一也无校。《救风尘》,元一19644《赚煞》:“耳边休采那等闲食。”《全》一93页校记:“事,原音假为‘食’,今改。”确当。而《校注》第一册下卷650页注:“闲食一似为‘闲事’的谐音。”按,“采”是“睬”的记音字,而“闲食”与“睬”不搭配,无所取义。《校注》的解释误。

    《鲁斋郎》,元二850.5:“他可便一上青山化血躯。将金郎眉甲按,把玉姐手梢扶。兀的不痛杀人也儿共女。”其中“眉”是“肩”形近成误。“甲”是“胛”的代写。句言按着“肩胛”。两书都失校。

    《校注》第二册下卷2181页注:“眉甲一指头部、脑袋。眉,眉目。甲,甲首。《汉书.刑法志》:‘功赏相长,五甲首而隶五家。’注:‘服虔曰:“能得着甲者五人首,使得隶役五家也。’”这里‘将金郎眉甲按’,意为抚摸着金郎的脑袋。”按,解释大误。没有“眉甲”词。“眉目”与“甲首”也不能联合在一起。所引《汉书.刑法志》此语是说杀敌赏赐的。原文引全是:“使其民所以要(邀)利于上者,非战无由也。功赏相长,五甲首而隶五家,使最为有数,故能四世有胜于天下。”而此意的“甲首”,又是《左传》等的特定意思:穿甲服的敌人的首级。《左传.桓公六年》:“六月,大败戎师,获其二帅大良、少良,甲首三百,以献于齐。”杜预注:“甲首,被甲者首。”《荀子.议兵》:“五甲首而隶五家,是最为众强长久也。”王先谦集解:“获得五甲首,则役隶乡里之五家也。”可见《汉书》此话的意思是:对取得敌人五个首级的赏赐是把家乡的五户人隶属他管辖。参见《汉语大词典》“甲首”。

    《单鞭夺槊》,元三1185.4《刮地风》:“揣揣揣加鞭,不剌剌走似烟。一骑马賸到跟前。”《校注》第三册下卷2991页把“賸”换成正体的“剩”。注:“剩一蹿奔的意思。”然而“剩”并无蹿奔的意思。“賸”应是“攒”形近而误,“攒行”的省说:赶路。韩愈《汴泗交流赠张仆射》:“分曹决胜约前定,百马攒蹄近相映。”《谢金吾》第二折:“厮琅琅弓上箭,扑剌剌马攒蹄。”《伍员吹箫》第二折白:“把马上加一鞭,攒路前进。”《全》一作“走到跟前”。408页校记:“走:原作‘賸’,据脉望馆本改。”但,“走”字仅可勉强通句意而与“走似烟”中重,所以不妥。不当依从。

    《双献功》,元二699.8:“我一脚蹬倒这厮,我取一面笑。”按《全》一574页校记:“‘一回’原作‘一面’,迳改。”此合宜。《校注》第二册下卷1841页:“取一面笑一取笑一下,犹今天津话‘找一回乐’。”然而此注释恰好证明“面(回)”的失校。《汉宫秋》,元一10.15《鸳鸯煞》:“我煞大臣行说一个推辞谎,又则怕笔尖儿那火编修讲。”《全》二123.6据顾曲斋本、《酹江集》本,直接校做“我则索”。回避了“煞”字由来。《校注》第一册上卷203页注:“煞,索、须的意思。”而“煞”并无“索、须”的意思。“煞”是“慾”字形近之误。又,12.14《上小楼》:“则那远乡的汉明妃虽然得命。”《全》二同。但校记:“顾曲斋本、《酹江集》本作‘薄命’。”应据此作校却未。《校注》第一册上卷208页注:“得命一谓穷命、薄命。《古杂剧》本‘得命’作‘薄命’可证。”不但失校,反而把应校的确文当做误文的词义来解释,张冠李戴。又,12.18《满庭芳》:“还说甚过留声。”《校注》第一册上卷204页注:“过留声一谚语‘雁过留声’的省文。”实际不会如此省文。《全》二补出“雁”。128页校记:“顾曲斋本作‘谁望道人过留名,那堪更雁过留声’,元曲选本原无‘雁’字,据补。”此为确当。

    《陈抟高卧》,元二730-13《雁儿落》:“也则是你没眼的天将降。”《全》二同。21页校记:“他本倶作‘天将傍’。”按,“天将傍”即天意提携、帮助。元曲习见。《陈母救子》第一折《点绛唇》:“天将傍,非是我夸强。”应据校而未。《校注》第二册下卷1925页注:“天将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省文。……降,《脉望馆古名家杂剧》本、《杂剧选》本均作‘傍’,《元刊杂剧三十种》本作‘谤’。”省文的解释是错误的。“镑”的异文也说明当做“傍”。

    《谇范叔》元三1202.10《混江龙》:“猛回头则落的纥地微微笑。”按,《宋元语言词典》(1985年)“吃地:笑声。亦作‘纥地’。”即引此例。大致提示“纥,,读“吃,,而确,即微笑声。《全》一647-2无校。《校注》第三册下卷3042页注:“纥(ge哥)地——象声词,形容笑声。”按,“纥(ge哥)”只用于“纥梯纥榻”的象声词和“纥瘩”词中。拟音笑声的“gege”,一般作“咯咯”,却是爽朗而声大,便与“微微笑”不合而误。《汉语大词典》:“纥地:笑声。”即此例,“纥”音he,以为是“笑呵呵”的“呵”的别写,但没有“呵地笑”的说法,所以he音是错误的。可见,即令这么一个小小的问题,也要做细致的多方面考虑,才能正确。

    《青衫泪》,元三889.3《一煞》:“怎舍他临去时舌奸至死也心坚。”按“舌奸”是“话坚”之误。话坚与心坚复说。两书均无校。《校注》第三册上卷2282页注:“舌奸一发誓言,表愿心。”纯粹是想当然而说。《仁风子》,元四1674.3《滚绣球》:“转过茅檐厌的行过去。”按,“厌”是“奄”字音误,快速。有“奄忽”词。元曲或作“淹”。《校注》第四册下卷4226页注:“厌的一快速。”这是错误的。又,1672.11《金盏儿》:“这一个扑的腮搵土,这一个亨的脚朝天。”按,“亨”是“烹”的形残而误,做象声词,即今时的“砰”。《校注》第四册下卷4219页注:“亨一象声词,趺倒时因疼痛而发出的声音。”而“哼”是微弱呻吟,与句意不合。《全》二42页校记:“亨的:脉望馆本作‘腾的’。”但不能解释“亨”的由来。“腾”恰可证“亨(烹)砰”之误。即不是疼痛声。《裴度还带》,外一23.17:“小生虽与足下识荆,所烦相小生祸福咱。”句言:须是与足下初次相识了(识荆是初次相识的典故词)。但《全》一266.14校改为“未与足下识荆”。校记:“‘未’字底本缺,据文意补。”意思成为:未与你识面。恰好相反。

    第三类,“不、亦、又、只、一、下”等形近或音同而讹误,却都失校。

    关汉卿《玉镜台》,元一89.16《贺新郎》:“到这里惜甚廉耻敢倾人命?休、休、休,做一头海来深不本分;使一场天来大昧前程。”“海来深”歇后“情”字;“天来大”歇后“胆”字。“不”是“亦”之误;“昧”是“味”之形误,而“味”又是“为”的音误。句言对她如海深情也是本分,胆大如天是为婚姻前程。《校注》第一册上卷404页注:“昧前程一未来的境遇昏暗、险恶。‘使一场天来大昧前程’,意为豁出命去,不怕未来的险恶境遇像天一样广大无边。”所释含混、矛盾而错误,主要是没有看出“不(亦)”的误字使得句意变得相反了。

    《救风尘》,元一194.17:“不问那厮要钱,他便道这弟子敲馒儿哩。”按,“不”是“亦”字形近成误,而“亦”则是“一”字音误。“一……则……”是细致准确的说法。《校注》第一册下卷646页注:“问—此字之前,原有‘不’字,疑衍,依曲意删。”《全》一93页校记同。按,简单的删去碍意的字是不妥的,应当扣紧原误字包含的信息,来恢复原本的用字,对误字的来由作出交代。《蝴蝶梦》,元二644.18《双调新水令》:“俺孩儿落不得席卷椽抬,谁想有这一解。”按,“不”是“下”形近成误。句言未料到孩儿落下已死要埋的下场。“不”字则与实情全相反。《双赴梦》外一2.16:“张达那贼禽兽,有甚早离了近傍。不走了糜竺糜芳。”其中“不”是“亦”或“又”之误。指糜竺降吴,致使关羽荆州之败和糜芳惭愧得病而死。

    《任风子》,元四16764《煞尾》:“老做庄稼小做屠。”是任风子说他受感化,要一直做庄稼,再不做屠夫。“小”是“不”形误,道理至明。《裴度还带》,外一25.3《尾声》:“虽是我十年窗下无人问,稳情取一举成名天下知。可惜此人文齐福不至也。我既文齐福不齐。脱白禰,换紫衣,列虞候,摆公吏。那威严,那英豪,那精神,那雄势。”曲文主题是裴度对一举成名的自信。相面者说他“文齐福不至”,裴度针锋相对的话应是“我既文齐福又齐”,才与后文的内容符合。即“不”是“又”的形误。

    《五侯宴》,外一110.7《油葫芦》:“我若是少乳些则管里呀呀的苦;我若是多乳些灌的他啊啊的吐。这孩儿能夜啼不犯触,则从那摇车儿上挂着爷单裤。挂到有三十遍倒蹄驴。”又《天下乐》:“不似您这孩儿不犯触,可是他声也波声,声声的则待要哭。则从那摇车儿上魇禳无是处。谁敢道是荡他一荡?谁敢道是触他一触?可是他叫呀呀无是处。”两曲都是详细说此孩儿犯邪触而经常夜啼,所以在摇车上挂他父亲的裤子来镇邪魔。但两曲中的“不犯触”必当是“亦犯触”之误。又,125.15:“不因此事感起一庄故事。”其中“不”也是“只”字的形误。

    《破窑记》,外一332.5《醉春风》:“恨不恨买臣妻,学不学卓氏女。破窑中熬了我数年,多受了些个辛苦。事皆前定,也是我一生衣禄。”不是对恨不恨,学不学作选择问,而是强调“恨,只恨买臣妻;学,只学卓氏女”。“不”都是“只”之误。《全》二3634作“恨只恨买臣妻,学不学卓氏女”。校记:“‘恨只恨’原作‘恨不恨’,与剧情不合,今改。”对同样的“学不学”却失之交臂。

    第四类,文句情况比较复杂,错误确实很难发现,或者应解释的词语难度很大。

    《救风尘》,元一196.7:“你请我家里饿皮脸。也揭了锅儿底。窨子里秋月。不曾见这等食。”这是《元》的仅断句,不断逗。《校注》第一册下卷640页作:“你请我?家里饿皮脸也,揭了锅儿底也,窨子里秋月一不曾见这等食!”则细致得多。但第二个“也”字误增。《全》一92页作:“你请我?家里饿皮脸也,揭了锅儿底?窨子里秋月,不曾见这等食!”第二个问号则误。《校注》649页注:“‘食’谐音‘蚀’。这两句意为地窨子里见不到月亮,更看不到出现月蚀。赵盼儿借这种不可能的事嘲讽周舍极端吝啬,不会请自己吃丰盛的饭。”大致正确,但还有五处错误、失疏。

    1并不是周舍穷的家人挨饿,剧中未及此。而且他确实给她就摆下了茶饭。“家、假”;“饿、恶”;“皮、脾”;“脸、敛”各谐音。指他对虐待妻子的恶性做假而收敛掩盖。2不是真说穷的揭了锅儿底,而是“锅、过”谐音:我揭你虐待妻子此过错的底。3“秋月”应作“瞅日月”,即“秋”是“瞅”成误。脱漏“日”字。地窨子里什么时候都见不到日月,如同日月蚀。并非仅见不到秋月。4“食”不是谐音“蚀”,本身就可表示“蚀”的意思。谐音“势”,犹“样”:我早看到你虐待妻子的样势。5赵盼儿并不是嘲讽周舍极端吝啬,不会请自己吃丰盛的饭。而是前文明言的“着他吃我几嘴好的”,即揭露他必将虐待妻子。如此理解,才与剧情和赵盼儿的性格有关。

    《金线池》,元三1254.5:“母亲,吃甚么茶饭那?灶窝里烧了几个灯盏,吃甚么饭来?”其中“灶窝里烧了几个灯盏”极难理解。《校注》第三册下卷3161页注:“灶窝,灶洞,灶堂。灯盏,今河北有一种食品名‘灯盏’,其作法是:将粘米面烫熟,搓成直径约八、九分的条,再截成二寸左右的段,然后在每一段的一端插入用香油浸泡的纸捻,正月十五夜放等时点燃,称‘祭灯’;祭灯后,可将此物加热食之。这句话的大意是:灶里烧着‘灯盏’,谓家里穷,不正式做饭了,随便吃点‘灯盏’之类的东西。”解释不确。此灯盏并非经常而有,也就没有这种说法。即令吃此灯盏,也不会说“灶窝里烧了几个灯盏”。此话大有曲折奥妙。

    在陕甘一些地方也有这种东西,代替蜡烛,叫面灯、面灯盏。用于送葬时沿路摆放,但并不食用,只是乞丐拾取充饥。在甘肃陇东地区,俗语把事情耽误了趣说成“吃耽果”,即谐音“耽过”。把去找人而门锁着,站着等了许久,说成“吃灯盏”(但并不是指面灯),是谐音“吃等、站”,即站着等待。无独有偶,难以解释的“赵老送灯台,一去不回来”中,实际也是“灯台”谐音“等待”。此仅叙及,须专文详说。所以,剧中也是如此意思。具体说来,“灶窝”谐音“早饿”,方言或“饿、窝”同音。“里”用为助词,同“的”。“烧、少”谐音。“灯盏、等站”谐音,而“站”即“立”却别解为立刻意思。全句意思是:早饿的还少立等不及吗?元剧习用谐音作趣语,这是复杂而典型的一例。

    《裴度还带》,外一22.12:“恰才说罢,裴秀才来到。请坐,行者,看茶来;一壁看斋,裴秀才这早晚不曾吃饭哩。看斋!小葱儿锅烧肝白肠。”寺庙中怎么会有“肝白肠”的斋食?是“干白尝”的谐音讽剌。《青衫泪》,元三891-15《步步娇》:“运低,长独自托冰蓝两头儿偎,恁的般受孤凄。知他是谁唤你做鸳鸯被。”按,“蓝”是“篮”音误,而又是“簟”形误。簟,女自谓。冰,即指被冷衾寒,云残雨断。两头儿偎,指头与脚相接,即曲身圈圞睡而以自身取暖。民间性语言从**把男称为“被”,把女称为“席”。所谓“冰簟”即没有丈夫而独妇的冰冷,所以有“谁唤你做鸳鸯被”的感叹。《全》二校改为“冰鉴”。150页校记:“诸本皆作‘冰蓝’,似误。鉴。镜也,喻照物清澈,故曰冰鉴。”但镜子与文意全无关系。《校注》第三册上卷2294页注:“长独自托冰蓝两头儿偎一当时俗语。意为生活非常清冷、孤单。冰蓝,应为‘冰篮’。”都是没有丝毫根据的误说。

    《青衫泪》,元三887.5《呆骨朵》:“好生地人也似揪他,他驴也似调蹇。……娘呵,可休穷厮炒饿厮煎。”按,“揪”是“救”的音误,救他不落妓院陷阱。“炒、吵”、“饿、恶”成误:穷吵闹、恶熬煎。两书均无校。《校注》第三册上卷2281页注:“穷厮炒饿厮煎一即穷炒饿煎。……谓穷凶极恶地逼迫。穷、饿,甚词。炒、煎,逼迫的意思。”然而,“饿”“炒”“煎”都没有那样的意思。

    又,8904《四煞》:“我虚度三旬,是者婆娘亲女;受用了十年,是这赵妈妈金莲。”但开场时,“老身姓李,是这教坊司裴五之妻……只生下一个女儿,叫做兴奴。”她为什么又变为姓赵了呢?这里大有曲折,应做追究。原来,“赵”不是姓,而是吴语把谎言叫“赵”。冯梦龙编《山歌》卷九《鱼船妇打生人相骂》:“支花野味赵谈春。”冯梦龙注:“吴语谓没正经曰‘赵’。”明李诩《戒庵老人漫笔.麻嗪笼统赵》:“今人以虚妄不实而斥其妄行者,则曰‘赵’。”详见《汉语大词典》“赵”条。“赵老送灯台”中也是指虚假。如此,“赵妈妈”即谎妈妈、假妈妈。也就是说她们并不是亲生的母女关系。探明这一点很重要。因为从人情世故说,即令是鸨母,让女儿做妓女的也只是少数。但是元剧中的鸨母都说某名妓是她的亲女,《青衫泪》此例证明那都是“赵妈妈”而已。

    《度翠柳》,元四1340.4:“晻,齿临金吒金吒僧金吒,我今为汝解金吒,终不为汝结金吒……摩興盘若波罗蜜。”按,“齿”由“敕”误。符咒中的套语。“吒”由“萨”误。“金萨”是佛教“金刚萨藉”之略:金刚手、秘密主、普贤等意思。所以,“解”是“结”之误。“不”是“亦”之误。咒的大意是:我为你结下佛缘。又,1341.6:“我夜来做了一个梦,梦见变做个梨花猫儿。今日欲待问人,争奈唤官身。”按,“梨”由“狸”误,却是“离”的谐音。“猫”是指妓女的隐语。所以“狸花猫”即离开妓女职业。此梦传示着柳翠当时对离开妓女生活的担心。后文“柳翠,你怕做梨花猫儿,怎生不问我这月明尊者来?”说明此梦正是指要度她出离妓家生活。猫,指妓女,这里简做论证。

    唐孙棨《北里志》:“多有游惰者,于诸三曲中为猫所豢养,号曰庙客。不知所谓。今曰老猫,亦两音之转。”为猫所豢养,即为教坊的歌妓所豢养。庙客即猫客。“庙”是以猫叫声指猫。宋张端义《贵耳集》:“学舍燕集点妓,专有一等野猫儿充报。”野猫,指未登记注册的野妓女。元周文质《寨儿令》:“旧人物不采分毫,新女婿直恁风骚?攀不得龙虎榜,品不得凤鸾箫。猫,不信不敛儿哮!”刘庭信《折桂令.忆别》:“见一个母猫儿早引了灵魂,见一个玉天仙敢软下腰截。”,金瓶梅》第32回:“吴银儿道:‘张小二官儿,先包着董猫来。’郑爱香道:‘因把猫的虎口内火烧了两醮,和他丁八着好一向,这日只散走了。’”今成都仍以“猫”、温州以“大毛”指妓女。

    又,1341.18《梁州第七》:“跳出那月明圈,不落樵夫勾。……饶你便坚硬心肠似木头,我只着你磨做骷髅。”但月明无所谓“圈”而须跳出,这与妓女生活也丝毫无关。应是“风月圈”之误,指妓女生活。因“月明和尚”而混误。《全》454页校记:“此句柳枝集本作‘我只着磨碎你个骷髅’。息机子本作‘我只着磨做你个滑头’。”按,“磨”是“没”音误,方言或同音。“着你没做骷髅”即:叫你不死(而成仙)。可见那“磨碎”、“滑头”的异文更为错误。

    又,1347.4:《幺篇》:“有一日,臭皮囊褪了口元阳真气。柳翠也,早闪下你这褪胞儿便死心塌地。”第二个“褪”是“腿”的同音误字。以男阴为骂语,或以“颓”代写。两家都无校。又,13493.21:“真如炉上一点雪相似,岂不是选佛场?虽然如是,又说阶梯。再不说阶梯一句。作怎么道千圣会中无影迹,万人丛里夺高标?”按,“阶梯”是“揭谛”之误:揭明真谛。佛典《心经咒》:“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婆提萨摩興。”其中“一句”后应是逗号。《全》二462-11作:“又说‘阶梯,再不说阶梯’一句作怎么,道千圣会……”对“阶梯”无校,胡乱标点,简直是不知所云了。又,“作怎么”中应衍“作”字。

    总之,大量例证说明对元剧的校勘和注释,粗疏、错误非常多,原因应在于没有以扎实细致的语言研究为基础。也就是说,元剧校注的不足又说明在词汇研究方面,元曲语言的研究是最薄弱的,它呼唤着学人为它致力。

    (原载《淮北煤炭师范学院学报》2004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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