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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神奇”的语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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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今许多语言学家都写了关于“泛义动词”的论述,写得最有水平的是著名社会语言学家陈原《语言与社会生活一社会语言学札记》(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0年)中作为最后一篇《“神奇”的语汇》。全文如下:

    如果我们尊重语言的辩证法,那么,我们就会发现,每一种语言都有几个、几十个或更多的语词,可以被称为“神奇”的语词。它象魔术师一样,能够变化多端,而且随着社会生活的变化,这批“神奇”语词也敏感得很,随时都被赋予适应性的新含义。学外国语的时候,对这个语言现象,会有切身感受的。最难弄通的就是这么十几个、几十个“神奇”语词,看上去似曾相识,而它又变化无穷,难以把握,用得不当,语义适得其反。外国人学汉语,也一定会发现汉语中也有这么一堆带着“神奇”性质语词,很不容易“攻克”。

    比方说,“打”字就不简单。“打”——这个汉字只有五划,是属于可以不必简化的宇,谁都认得了,或者更准确地说,似乎谁都掌握了它的形、音、义。在形而上学猖獗时,有过一部小词典,“打”字下只有一个释义,据说,注上“打倒的打”。可能还引上一条语录或示范句,比如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之类。“打”字其实是一个“神奇”的多义词,它反映了社会生活的复杂化。不错,一两千年前的字书——《说文解字》,里面对“打”字的释义也只有一条:“打,击也;从手,丁声。都挺切。”可能这是记录了当时的语言现实。现代汉语中的“攻打”,“打击”,可能就是“击”的意思——专业人员管它叫“本义”,本来的含义。同这个本义有关的,还有“打仗”,“打人”,“打架”,“三打祝家庄”,这里面的“打”,也大都是“击”也。“打倒”的“打”,不单是“击”也,还有派生义,打了,而且倒了,故称“打倒”。但“打官司”中的“打”,却一点也没有“击”的意思,更没有“打”而且“倒”的意义。有一部词典说,人与人发生某种交涉行为,叫做“打xx”——“打官司”,“打交道”,也许可以套进这个公式。“打他的主意”,也许也可以套进去。可是“可官司”中的“打”,却是到官府里去告别人,或希望替自己冤案平反昭雪;而“打他的主意”中的“打”,却丝没有这种意思,这句短语有两种可能的设想,比方你现在缺少一个秘书,“打他的主意”,就是想把这个“他”从什么职位里挖出来当你的秘书;但有时人们说这桩事无法下手,非从一个“他”入手不可,这时,也可以使用“打他的主意”,就是拉“他”下水跟你干,或突破他这个“缺口”来实现你的计划。

    曰常生活中有不少动作,可以同“打”字联起来。比方“打毛衣”,这不是跟毛衣过不去,非好好揍一顿不可;也不是打倒这毛衣,不是打烂它,打碎它,而是恰恰相反,要把毛线编织成毛衣。文绉绉的说法是:“编毛衣”,但人们宁可说‘‘打毛衣”。“打草鞋”的“打”,同这点有类似,不是跟草鞋作对,而是用草“编成”鞋子。能不能依此类推?不能。人们不能说“打皮鞋”,也不能说“打裤子”(除非你指的是编织毛线裤)。可见“打”字有点“神奇”味了。

    “打酱油”——这里面的“打”当然不是打破酱油瓶,也不是编制酱油,而有“买”的意思,凡是买液体的东西,常常用得上“打”字,比如“打酒”,“打二两酒”,“打油”, “打香油”,“打半斤油”,(“打油诗”)。光说它是“买”(液体)的同义词,那也不对。“打水”(“打一桶水”)并不等于买水,或买一桶水,却是到井边或到河边用吊桶提一桶水来;“打洗脸水”’可又无须去井边或河边,只要在自来水壶头那里装一盆水来就行了。

    卖同打不是等义词。“打酱油”同“买酱油”的语感是不一样的。前者在口语中表现出更多的生活气息。打不能代替买,例如,你不能说“到百货公司去打文具”,“到商店去打个收音机”,这样用,就不知所云了。打字完全不能同买字一般使用么?在某种情况下,却又不然。“打票”,“打船票”,“打火车票”,“给我打一张五分的票”,票又不是液体,却又可以“打”一下,这就显得有点“神奇”了。

    从“打仗”的“打”派生出很多相类似或相近似语义,例如“打游击”, “打埋伏”,“打伏击”,“围城打援”。“长期打算”中“打算”这个词语,却完全不是打仗的意思,也有人说就是从“打仗”的“打”引申出来的。“打门”,当然不是打破谁的门,也不是“敲门”,而是带有“叫”门之意,当然也包括用手撞击关着的门。

    玩意儿也利用了“打”字。常常说“打牌”,“打扑克”,“打纸牌”,“打麻雀(牌)”,当然不是揍牌,而是玩牌。某些球类运动也叫“打”,如“打篮球”,“打排球”,“打足球”(“踢足球”),“打乒乓球”,“打高尔夫球”,毫无击破什么球之心,却是全心去玩球的,“打秋千”,“打单杠”,“打双杠”,这都是某种运动,打它一下,就是玩它一下平衡木,吊环,鞍马,虽都是一种健身器,但不能用“打”字,“打平衡木”,这就不知什么意思了。

    其实除了某种运动之外,生活中有些动作,也用“打”字来表达。“打杂”,这就是指一个人并不专司一门工作,不专攻一门学问,做点杂七杂八的事,什么也干,什么也得干,说得不好听,是个“万金油”干部,说得好听,又是一种“不管部长”。“打杂”常常是自谦之词,“唉,我不过打打杂罢了”,其实他也许是管全面工作,是个头头;但也许他真的是做点杂务——这就因人而异,要进行具体分析。

    生理现象也有一些利用“打”字来构词的。例如“打嗝”(书面语“打噎”),“打哈欠”,“打哆嗦”(书面语“发抖”),“打喷嚏”,都是。有一个词叫“打官腔”,腔就是腔调,打这种腔调即是用这种腔调办事,也算是一种生理现象——不过它多半已属于社会学上的问题。一个官僚主义者,跟他办交涉,他满口空话,大话,废话,“普通话”(一般的应付语言),官话,也就是说几句四平八稳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的话。这就是“打官腔”。此外,还有“打牙祭”,从字面上说,是“祭”牙,似乎同生理有关,其实是战争时期供应困难,遇到什么机会加几个菜,增加一点营养,这叫做“打牙祭”。

    汉语方言中用“打”字构词的也不少。例如吴语“打头”,就是“洗头”,决不是用棍子去撞击谁的脑袋;店铺门口写着:“八时打烊”是说下午八点停止营业,明天再见。粤语方言有“打单”一说,可能是“打(劫)单(身汉)”的简称,即强盗向人勒索。解放前从广州开往四乡去的渡船(客船),被“大天二”(恶霸强盗)“打单”的事是常有的,他们写恐吓信,要赎金,否则以炸船相威胁。现在,这个词已经是历史上的东西了。

    现代汉语出现了一个“搞”字。词典说,搞就是做,干,这不错,但这个“搞”字却是个神通广大的字,“神奇”词。“搞生产”,有点“干生产”的味道,即进行生产。“把国民经济搞上去”,这里的“搞”,就不仅仅“干”的意思,“搞上去”换个“弄上去”“提上去”,都不行。这是把国民经济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的意思,换掉“搞”字,在当代的表现法里是不容易传神的。

    “搞通”, “搞通思想”——你对某个问题思想不通,积极性不高,非得使你的思想通了,才能有更大的进展。这就来一个“搞”通。“搞通”无非说服你,批评你,规劝你,或者同你辩论,让你折服。这一切加起来就是“搞通”。搞通思想多半是自己主动去想通,当然不排除别人“帮”。如果靠别人给你搞通,叫做“打通思想”,又牵到另一个神奇的字“打”。

    “搞好群众关系”中的“搞好”,有点“弄好”的意思,面口语里不说“弄好群众关系”,而说“搞好”。“你搞什么工作?”“我搞教育”。这是“做”的意思。“搞一门精一门”;“搞什么学什么”,这里的“搞”,同“做”差不多。

    “搞掉他”和“干掉他”差不多是等义词,是一种阴谋家口吻,恐怖分子口吻,杀人灭口行径,克格勃的勾当。这个“搞”,包含了“杀死”的意思,至于用那一种手段,都行。

    “搞点钱来”——这同“弄点钱来”有类似的意思,但用了‘‘搞”字,语感比较坚决些。反正不是偷,不是抢,也许是借,是募捐,或者变卖什么值钱的东西。

    “搞点东西来吃”。——这个“搞”同上面一段“搞点钱”的“搞”,有点类似,反正你想法去“弄”点东西来吃罢,采取什么手段我可管不着。

    “搞风搞雨”,这有点“震派”味道了,本来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你偏要平地起风波,借口什么理由,把本来不需要大乱的事情闹得天翻地覆,这叫做“搞风搞雨”。

    “乱搞”中的“搞”又是另外一种含义,指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特指性关系。“这个人不好,爱乱搞”就是说这个人在**问题上不正派,如果要说穿,就是“乱搞男女关系”了。法律名词的“通奸”,“私通”,“勾引”等等,在口语上用“乱搞”来代替。

    “难搞”同“乱搞”完全不同。说某人“难搞”,是说他脾气不好,或作风不好,或顽固,执着,或不大好同人合作,或身上长刺,故称“难搞”。“没什么搞头”的“搞”和“难搞”的“搞”有相近的意义。嫌这桩事太小,太乏味,不能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叫做“没什么搞头”。

    可见象“搞”这样的单字,是个很难搞的“神奇”多义词。口语里随便说说,倒也没什么,要认真做语言学的分析,那就得费一番功夫了。

    外国语里也有这样的多义词。常见的,很简单的单词,其作用却很“神奇”。比方英语中的take字,连小学生也认得,但这却是一个很耐人寻味的宇。这个字在初学的读物中便存在,但用得妥贴却很不易。英国有个以教外国人学英语著名的洪恩比(a.s.hornby),在他那本风行一时的《牛津高级英语词典》中,作为动词的take,共列举了二十八个义项(义项是词典学上的术语,一个义项即一个语义),他去世那一年(1978年)编成的《牛津学生英语词典》’将此字简化为十六个义项,另外加上与副词搭配的若干典型例子。《简明牛津词典》列了二十一个义项。

    (用手)拿,拿住,拿起,这就是take。由此派生了一大堆彼此不相关的语义。例如,to take cold不是“拿了冷”,而是“受凉”。同样,take your time不是“拿你的时间”,而是说“don’thurry”,汉语就是“不焦急”、“慢慢来”。至于take a walk当然不是“拿来一次走路”,而是“散步”。有时take有“带”的意思,比方take-homepay或take-homewages就是净带回家里去的实际工资——西方国家要扣所得税,扣什么税什么税,最后的净收入,就是这东西。这事在我们国内是颇费解的,犹如西方朋友听说我们不纳所得税也一样费解。另外,take a bath既不拿,也不带,是“洗澡”之意。同样,take a deep breath当然不是“拿住”深呼吸,而是“做一次深呼吸”。做笔记就是take notes,拍个照即takeaphoto。这时,take它一下,就等于做它一下的意思。可是takeiteasy却是“好好干”,有别紧张,好好干的含义。至于take—词同副词搭配而形成的词组,更是千变万化,有点难以“捉摸”。们有时又用take字来暗示“死”(todle),成为一种委婉语词,比如:i knew he was i11 but i didn’t think he’d be taken so soon。

    (我知道他患病,但我没想到他那么快就过去了。)

    这样的take字,就显得“神”了。可是不要以为take宇会有“todie”的语义,没有的,比方“take dic-kens,now.”是拿狄更斯作例子,绝对没有扯到生死那方面的事。

    英语中的make字,也是个“怪”字。它带有现代汉语中的“做”,“干”,“制”,“搞”之类的含义。造纸,制砖,做面包,做(煮)咖啡,做(沏)茶,都可以运用这个make字。用make来搭配的许多复合词组,更产生很多意想不到的意义。例如makeaface不是“做”一张脸,而是“做鬼脸”,有这么一句话,

    the boy made a face a this teacher when she turned her back.

    (老师一转过身,这孩子就朝他装个鬼脸)至于makedo(make+do)是个动词组,在这样的句子里:

    i did not have a hammer,and i had to make do with a heavy rock.

    (我没有锤子,我只能拿一块重重的石头代代)

    可见“make do”有点“代用”之意。可是在many families manage to make do on very little in come.这样的句子中,makedo就不是“代用”,而是“收入很低却能勉强维持”那样的含义。

    make love是时髦的语词,海外有人译作“**”,这个词最初只表达谈恋爱,后来却在俗语中表达另外的很不好听的意义,等于汉语中的“乱搞”,即与人发生性关系。

    有些由make合成的词组,又同汉语有类似之处。make way常作“让开一条路”

    解,如the people made way for the guests(人们为客人们让开一条路)。

    要把这样的“神奇”语词弄清楚,是不容易的,至于学会外国语中这类语词的用法,那就当然更不容易。马克思讲过一句话,说刚学会外国语的人总是要在心里把外国语言译成本国语言,但是“只有当他能够不必在心里把外国语言翻成本国语言,当他能够忘掉本国语言来运用新语言的时候,他才算领悟了新语言的精神,才算是运用自如。”

    对于民族语中的“神奇”的多义词,要运用自如,恐怕也只有到了马克思所说的类似境界才行。

    总之,有生命的语言,是活的有机体。它随着社会生活的变化而发展。僵化的语言是没有生命力的。这就是语言的辩证法。

    (附言:文中的“打”与“搞”字本都带加重号,此略去。英语译文的加重号是原有。)文中说:“要把这样的“神奇”语词弄清楚,是不容易的”。以此文来说,把“打”与“搞”字的用法,可以说是说清楚了。

    问题是怎样算是弄清楚?文中又说:“对于民族语中的“神奇”的多义词,要运用自如,恐怕也只有到了马克思所说的类似境界才行。”这却说了过头话,使人畏缩不前。

    对我们来说,民族语言就是汉语,而“打”和“搞”完全是口语,是群众创造了这样的泛义动词,群众正是“运用自如”的。群众也没有说它们神奇或难。感到难而不能理解,甚至于骂是混蛋动词的,只是语言学家。至于中国人学英语,自然对英语的泛义动词更感到困难了。陈文说:每一种语言都有几个、几十个或更多的语词,可以被称为“神奇”的语词。但是,汉语除了“打”与“搞”字外还有哪些字也是如此的呢?就没有说清楚。“打”字共有单用、前附、后缀三种泛义用法,而“搞”字只有单用一种用法。也完全没有说到。

    说“打”和“搞”是多义词,也是不确切的。

    陈文只就现代汉语来说,实际上这是古代汉语用法的继承与发展。

    陈文对比了汉语“打”与“搞”字同英语take、make的共同性,说明语言需要一定的泛义动词。笔者也可以说俄语的fleratb也是泛义动词。它的意思是:作。但也可以指:行驶、转动。“解决问题”、“帮忙”、‘‘使喜悦”、“使幸福”、“愚弄”、“嘲笑”、“选择”、“结束”、“拜访”、“恭维”、“斥责”等意思都要用到这个词。

    又,有些“打”字,例如“打牌”“打麻将”“打扑克”的“打”字,还可以有进一步的分析,即是“搭”字的谐音趣难说法。这些游戏都是要把某些牌组合成一组或一副。也就是把某些牌“搭配”在一起。“打毛衣”就是把毛线搭结成衣服。“打交道”就是搭交道。“打官司”就是让官司理与某人有没有什么搭结关系。现在人人口说的“打的”,也就是“搭的”,搭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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