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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歌辞《悉昙颂》的音乐性及校勘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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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教对我国文化各方面的影响,由于敦煌文献的研究而日益彰明,只是在音乐性方面的研究却比较寂寥。敦煌歌辞《悉昙颂》对此可以有所推助。

    《敦煌歌辞总编》收录的《悉昙颂》组诗共三篇,已有许多篇研究论著。香港大学的国学大师饶宗颐在《梵学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的多篇文章中,详细论述:“悉昙为印度学童学习字母拼音之法门,随之入华。”“是晋时道安已传其书,非自唐始也。”“《悉昙章》之特色在每章末句必用‘鲁流卢楼’四音合以切字为纽之三个同韵字,作为句中助声。”而且对“鲁流卢楼”四音对我国禅僧灯语、戏曲、民歌等的广泛影响,作了极为详细的论证。2000年第2期《中山大学学报》康保成《梵曲“啰哩噠”与中国戏曲的传播》,《敦煌研究》2001年第1期周广荣《敦煌〈悉昙章〉歌辞源流考略》,也是同样的内容。

    各位先生所论“鲁流卢楼”与“啰哩噠”的关系,实际就是佛教对我国音乐文化的影响。只是论者局限于那四个字的音乐性的影响,而《悉昙颂》的所有和声都是借助汉字传示的音乐性,却未曾被学人注意。《悉昙颂》的文字校录,不论正文或和声都有大量的讹误,需要补正。经过补正,组诗的音乐性才可以充分彰显。本文即就此申说。

    先对释寰中《悉昙颂》(俗流《悉昙章》)作讨论。

    “现练现,现练现。第一俗流无利见,饮酒食肉相呼唤。谗言谄为相斗乱,怀挟无明不肯断。鲁流卢楼现练现。(按,此表示上下片的间隔,下同)贪爱愚痴无岸畔,眷属婚姻相继绊。三界牢狱作留难,俗流颠倒共嗟叹。延连现贤扇,努力各相劝。”

    这是《悉昙颂》组诗第一首的全文。正文“三界牢狱作留难”中是“留恋”之误。和声有三种。“现练现,现练现”是头部和声。“鲁流卢楼现练现”是腹部的。“延连现贤扇”是尾部的。为便于说明讹误,先需要对《悉昙颂》每首和声用字规律作研究。

    从上引首章及其他各章对比来看,有两个规律。一、我们把头部和声的三个字,以a来代表,“鲁流卢楼十a”,就是腹部和声。又例如第二首a是“向浪晃”,腹部和声就是“鲁流卢楼向浪晃”。二、在a的前面加不固定的、但叠韵的另两个字,就成为尾部和声。例如第三首a是“胡鲁喻”,尾部和声就是“喻卢胡鲁喻”。这种有规律的用字重复,容易记忆,而且有音节回环之美。

    其他各章a的三个字都没有重复的,此章a中“现练现”重复“现”字,应误,使得与尾部和声中的“现贤扇”不一致。从尾部和声“延连现贤扇”可以反证:a应是“现练贤”,而“扇”字误。“现”与“贤”音节全同,而与“扇”则声母不同。如此,和声句子各应是:“现练贤,现练贤”;“鲁流卢楼现练贤”;“延连现练贤”。

    “向浪晃,向浪晃。第二俗流无意况,心中邪佞起欺诳。三毒四倒争势旺。鲁流卢楼向浪晃。//西方净土不肯向,欲食魔军相闭障。……佯良浪黄赏。各各修无上。”

    有五首上片正文都是四个七言句而合宜,此首则脱失一句。“欲食魔军相闭障”句意不

    安,校记言:原卷“‘食’写‘含’”。则“含”是“合”之误:欲念与魔军相合,因而相闭障。据a是“向浪晃”,则“佯良浪黄赏”应是“佯良向浪晃”之误。

    “胡鲁喻,胡鲁喻。第三俗流世界住,恋着妻儿及男女。世世生生相嫁娶。鲁流卢楼胡鲁喻。//窃见俗流怜男女,幽闺内阁深藏举。竞觅荣华选婚主,相见甜言及美语,有人借问佯不许。喻卢胡鲁喻。被他催死去。”

    上片正文脱失一句,而下片则多出一句。似“幽闺内阁深藏举”,即应补为上片正文的末句。“世世生生相嫁娶,幽闺内阁深藏举”:把娶来的妻儿深藏于幽闺内阁。a是“胡鲁喻”,腹部、尾部和声句各是“喻卢胡鲁喻”“鲁流卢楼胡鲁喻”,可证笔者所说三者的关系。

    “何逻何,何逻何。……鲁流卢楼何逻何。//……那罗逻何。舍此恶法须舍口。”a中的“何”字不应重,必有一个是“荷”字。“那罗逻何”中正丢失“荷”字。任先生校记:“末句未见韵,势必为七言,故空格待补。”(937页)但末句实际都是五言,原文已多出一个字,而重“舍”字。所以应当校正为“此恶须舍脱”。正文说“夫妻斗争相骂呵”等情,只是“恶”,而与“法”无关,“法”应是衍文。

    “何乐镬,何乐镬……第五俗流广贪托,不知众生三界恶。……鲁流卢楼何乐镬//春秋冬夏营农作,锄地斫田努筋膊。遍体血汗焦头莫,一朝命断深埋却。闫老前头任裁度,无善因缘可推托。从头受罪只须作,缘牵不用诸绳索。……药略镬铄,此言真不错。”

    “贪托”不辞,似应是“贪货”,即贪财。对于“焦头莫”,有校记:“莫:待订。”按,当为“额”。又,“从头受罪只须作”的“作”,不能搭配,当是“坐”,仿坐监狱而说坐地狱。“何乐镬”,和声句应是“药略何乐镬”。即丢失“何”字,又由“乐”字的字形而撮合成“铄”字。即把“镬”的金字旁与“乐”字组合,但“铄”字不合韵,不是和声字,应是衍文。

    “何逻真,何逻真。第六俗流处六尘,不超无上清净门。恶业牵来地狱存。鲁流卢楼何逻真。//俗流者□佛果身,其中修习无苦勤。常业三途地狱因。那罗逻真。随意知心者莫嗔。”

    上片正文缺失一句。不应有“超过无上清净门”的要求,“不超”是“不朝”之误,犹如“不拜”。下片的“俗流者□佛果身”,似可校勘成“俗流莫睹佛果身”:看不到修成佛果的美好前途。“那罗逻真”当作“那罗何逻真”。下片正文也丢失一句,而“随意知心者莫嗔”句本应是五言,又有错字。应校成“随意如心瞋”。“随意”与“如心”同义复说,而“知心”则不能搭配。“瞋”是佛教必要戒除的。《唯识论》卷六:“云何为瞋?于苦苦具憎恚为性。……瞋必令身心热恼起诸恶业。”瞋毒、瞋病、瞋恚,被称为“三毒”。此句中的衍文“者莫”,也是受前处“莫睹”而误增。

    “何逻移,何逻移。第七俗流多所疑,恒被身中六贼欺。不求解脱不思议。鲁流卢楼何逻移。//入门妻儿云索衣,出户王官怪责迟。那何逻移。此苦真难提。”

    上片正文也缺失一句。任校:“‘云’待校。”按,“云索衣”即说要衣服,字合宜。而“那何逻移”应是“那罗何逻移”。第四、第六首都是“那罗a”,可证。

    “何逻空,何逻空。第八俗流佛性同,三乘演妙会真宗。鲁流卢楼何逻空。//无为法性妙开通,愚迷众生隔壁聋。容龙洪舂。普劝同燃智灯。”

    任校:“此首除和声外,仅五句而已。较之多至于十三句者,一半不足,显有讹脱,待补。”(939页)

    上片正文缺失两句。前面七首的上片正文,首句的最后三个字,都是指明一种愚昧,而此处却是称颂俗流竟与“佛性同”,当误。此句应是把前句的头与后句的尾,错误撮合成了一句。即:“第八俗流□□口,□口□□佛性同。”后句的“佛性同”,是对比前句的愚昧的。如此,上片还丢失一句。“隔壁聋”应校成“隔壁垄”。即“壁”与“垄”复说。下片丢失两句。而“容龙洪舂”与a完全没有关系,应不是和声,而尾部和声句丢失。必是正文残存的化误字,但不成意思,难以校理。“普劝同燃智灯”中“同”字衍。

    以下是对寰中《悉昙颂》(佛说楞伽经禅门悉昙章)的讨论。

    “颇逻堕,颇逻堕。……念念无念当印可。可底利摩。鲁留卢楼颇逻堕。//诸佛弟子莫懒惰,自劝课。爱河苦海须渡过。忆食不餐常被饿,木头不钻不出火。那逻逻,端坐。娑诃耶,莫卧。”

    任校:“‘可底利摩’诸本写‘摩底利摩’,从吕校。”(945页)

    此篇腹部和声的“鲁留卢楼颇逻堕”,与上篇格式相同,也是“鲁流卢楼十a”。但在前面又增加了“可底利摩”的四字和声,它的构成也有规律。它的前句是“念念无念当印可”,我们把最后一个字,即“可”,用b来代表。据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首格式,腹部的四字和声都是“b底利b”式。如第三首:“体上识体实无镑。镑底利镑。”则吕校“可”字为确,而“摩”字失校,也应当是“可”。即应是“可底利可”。“自劝课”句中丢失的四个字,应就是与那“摩底利摩”有关,但字有误。应当是:“诸佛弟子莫懒惰,磨砻砥砺自劝课。”由于前处“可底利摩”与后处“磨砻砥砺”读音大致相同,而使后者丢失;又把前处误成“摩底利摩”。又,“爱河”应是“奈河”之误,即人死后进入地狱要过的血水河。“忆食不餐”中应是“噎食”成误。尾部和声的格式,是两个三字句,前处的后两个字是首句a中第二个字的重叠。这可以作为别处此和声句错误的校勘依据。

    “只领盛,只领盛。第二住心常看净,亦见亦闻无视听。……见佛法身无二性。性顶领径。鲁留卢楼只领盛。//……盈令令,修定。娑诃耶,归正。”

    “看净”是“着净”之误:让干净。“亦”是“不”之误,敦煌抄卷中常见。“不见不闻无视听”才合宜。“性顶领径”是“性顶领性”之误。此首a是“只领盛”,所以“盈令令”是“盈领领”之误。

    “复浪养,复浪养。第三看心须屏当,扫却垢秽除灾障。……体上识体实无镑。镑底利镑。鲁流卢楼复浪养。//三寸舌根作没向,道长说短恼心王。心王不了说短长,求生业道受苦殃。羊良良,屏当。娑诃耶,净扫堂中须供养。”

    校记:“‘体上识体’与‘性上看性’、‘觉上着觉’均进一步,求鞭辟入里。”(948页)

    “看心”是“著心”之误:执著之心。“体上识体”就是一种不能灵活的“执”、“著”,于悟佛理无益无助。所以“镑”应是“帮”之误。校记解释不确。不存在舌根方向不同因而善恶不同的事理,“向”是“相”的音误。句言:舌之一根是怎么样的呢?下文便是指出不清净的情况。“脑心王”是“恼心旺”之误:烦恼之心旺盛。“心王不了”不成意思,也应是“心旺不了”而误。没有要求生在业道的人,“求生业道”中应是“永生”之误:“恼心旺”的人永生业道。又,据a,“羊良良”是“羊浪浪”之误。又据格式,和声“娑诃耶”后面是二字句,此处是七字句而大误。“羊浪浪,屏当。”是承应“著心须屏当”的,则“娑诃耶”也应顺承“扫却垢秽除灾障”之意而省说。所以“净扫堂中须供养”中的“供养”应校正作“除障”。

    “拂栗质,拂栗质。第四八识合六七。……言下便悟实无密。密底利密。鲁留卢楼拂栗质。……逸栗密,栗密。娑诃耶,真实。”

    “逸栗密”是“逸栗栗”之误。“密”字应属后,即属于后面丢失了的正文二字句中。补全则是“无密”。“逸栗栗。无密。娑诃耶。真实。”与上片正文末句“言下便悟实无密”承应。

    校记:“‘八识’乃六识加‘我执’一识及‘为我’一识。‘我执’……乃第七识。六识专加此一识,乃为‘七识’。‘六七’或即指六识、七识。”(948页)

    “八识”诚如所言,“我执”也是它的第七识。但是,佛教有“一识”、“二识”、“三识”、“四识”、“五识”、“六识”、“八识”、“九识”、“十识”、“十^一识”等独立说法,偏没有“七识”的独立说法。也没有把六识与七识并言的特别需要。可以考虑句本言“六识合八识”而误抄了次序。“识”欲音误成“十”,而形误成“七”。这样,句意平实。

    “晓燎曜,晓燎曜。……性上看性妙中妙。妙底里要。……眼中有翳须磨曜,铜镜不磨不中照。遥燎料。作好。娑诃耶。莫恼。”

    “性上看性”也就是一种不能灵活的“执”、“著”,于悟佛理无益无助。不应誉称“妙中妙”,是“性上着醒”成误:要让“性”醒悟。“妙底里要”是“妙底里妙”之误。a是“晓燎曜”,所以“遥燎料”是“遥燎燎”之误。“磨曜”不辞,应是“磨耀”:因磨而光耀。

    “按懒畔,按懒畔。第六心离禅门观,不来不去无岸畔。觉上着觉除定乱,佛与众生同体段。本原清净磨垢散。散底里叹,鲁流卢楼按懒畔。……得他劝谏即橛难。那逻逻,茶灌。娑诃耶,饨汉。”

    各首上片正文的首句都是正面说佛理的,此处却说“心离禅门观”而矛盾。应是“心立禅门观”之误。“除定乱”是“除昏乱”之误。此句的“觉上着觉”,即让“觉”要真的觉悟。可证笔者前面所言“看”是“着”之误。“散底里叹”是“散底里散”之误。“橛难”不成意思,是“觉岸”之误:佛徒的劝谏可以引你到达觉悟之岸。“那逻逻”不合韵,也不合格式。据a,当是“那懒懒”。校记:“‘橛难’、‘茶灌’待校。”又言:丙本作“茶观”。(949页)按,都必是“禅观”成误,与“心立禅门观”承应。也与“饨汉”作对比。

    “普路喻,普路喻。…………闾闾屡,专注。娑诃耶,大悟。”

    据格式,“闾闾屡”是“闾路路”之误。

    “嗄略药,嗄略乐。第八禅们绝斟酌……觉底里博,鲁流卢楼嗄略药#……甚安乐,无著。娑诃耶,等觉。”

    据“鲁流卢楼嗄略药”知“嗄略乐”是“嗄略药”之误。不应对禅门断绝斟酌,“绝”是“决”或“觉”之误。“觉底里博”是“觉底里觉”之误。校记:“尾部和声似不当以‘甚安乐’代。待校。”(951页)按,应校正为:“乐略略,斟酌。娑诃耶,等觉。”即与正文首句“斟酌”对应。“甚”是“斟”之误。由“乐”衍成“安乐”。“无著”不合韵,都是因“斟酌”二字的右旁近似而成误。

    以下是对《悉昙颂》(神咒)的讨论。

    “吁櫊路,吁_路。第七□明涅槃度……故无生无灭无恐怖。怖怛路倶,倶怛路怖。鲁留卢楼吁櫚路。……喻櫚路怛路。胡输莎呼喻徒倶。”

    为了简便说明和声句的用字规律,也需要对共同的部分以字母来代表。共有四处和声,情况如下(和声字整体下加横线。三字和声以a代表,两字和声以b代表):

    第一处,头部和声:吁圆路;第二处,腹部和声甲:怖怛路倶,倶怛路怖abb;第三处,腹部和声乙:鲁留卢楼吁b閭路第四处尾部和声甲:喻怛路aab;而b的第二个字“路”,又是a的第三个字(以a代表)。“怖怛路倶,倶怛路怖”的“怖”字,是承前句“故无生无灭无恐怖”的末字而来(以b代表),形成首尾回环的结构。上句末尾与下句开头的两个“倶”,又是“顶针”关系。b的第一个字“怛”,在各首中相同,以c代表。据a,知“喻瞷路怛路”的首字是“吁”之误。

    对于“第七□明涅槃度”句,校记:“原本‘明’字不辨,循下文‘八明’‘九明’拟补。”(1021页)但所循的全句各是:“八明般若幻合和。”“九明般若神咒广。”据此,所校之句应是“第七般若涅槃度”,或是“七明般若涅槃度”。即字可以补全,□号不应有。

    “嗄啰啰,嗄啰啰。……波怛逻哆,哆怛逻波。鲁留卢楼嗄啰啰。”

    据b中的两个a都是“逻”字,说明a应是“嗄啰逻”。

    “耶啰啰怛。逻和奢莎。诃耶茶迦。”

    有校记:“尾部和声与同,改为四言三句;他首于此皆作五言或七言。”(1022页)

    也并非句数有变,是断逗有误,原文有有讹误,而都未发觉。据a是“嗄啰逻”,b是“怛逻”,所以,和声实际仍应是五字、七字句:“嗄啰逻怛逻。和奢怛诃耶茶迦。”但后句中“茶”、“迦”,都不合韵,不能成为和声的用字,各是“荼”、“伽”(戈韵)qie之误。即应是“和奢怛诃耶荼伽”。

    “嗄啰浪,嗄啰浪,……荡怛伽伽怛浪荡。鲁流卢楼嗄啰浪。……扬良浪怛浪。黄饷娑诃扬长逛。”

    依例,前处的“荡怛伽伽怛浪荡”是“荡怛浪迦,迦怛浪荡”之误。既前句丢失“浪”字。要与“浪荡”和声,戈韵的“伽”,不如家麻韵的“迦”。中间的“扬良浪怛浪”是“嗄逻浪怛浪”之误。因为前句末字是“扬”,所以衍声而误成“扬良”,从而丢失“嗄啰”。后处的“黄饷娑诃扬长逛”是“黄饷娘诳扬长逛”之误,都是阳韵字。而“娑诃”破坏了和声,必误。把“娘”无意间换成同义的“婆”,又混为形近的“娑”了。第一个“诳”字因已误的“娑”字,衍误为“娑诃”。

    “奚利异,奚利异。……羯谛不思议。波罗羯谛秘深微,波罗僧羯谛会无为。菩萨婆诃间利杰。杰怛例鸡。鸡怛例杰。鲁留卢楼奚利异。//……移离利怛。利奚屣娑。拮移杪计。”

    校记:“尾部和声与同,改为四言三句。”(1022页)又,“《心经咒》云:‘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婆提萨摩诃。’‘羯’‘揭’同音。”(1023页)

    “揭谛”,即护法神。《心经咒》云:“波罗僧揭谛。”而此诗句“波罗僧羯谛会无为”,意思却是护法神无所作为,自然不合宜。又多出一个字,则“僧”字衍。其中“会无为”是“惠无畏”之误。“波罗羯谛惠无畏”:护法神的恩惠是让你无畏惧。a是“异”,所以两处“怛利”都应是“怛异”。尾部断句误。应是:“奚利异怛异,利奚屣拮移杪计。”仍是合体例的五言句和七言句。“娑”字不能和声,所以是衍字。

    “悉谈悉谈,摩嗄啰耶。……遮车阇膳惹。鲁留卢楼嗄啰耶。神通照用坐莲花,口放净?光曜众耶。下至阿鼻上贰吒。吒他茶怛拏。”

    然而,各首中都没有开头作两个四字句的,而且“悉谈悉谈”不是和声。据“鲁留卢楼嗄啰耶”,知a当是“嗄啰耶”,正与“摩嗄啰耶”中相同。则开头两句应是“嗄啰耶,嗄啰耶”。至于“悉谈悉谈”的由来,应是把篇名《悉昙颂》随意别写在这里。第二处和声的“遮车阇膳惹”是“遮怛耶惹。惹怛耶遮”之误。“车阇”是“遮”字的衍音而增字。“膳”字不能和声,是“惹”字形近而误。“惹”就是对它的改正。“照用”是“照明”之误。“口放净光曜众耶”是“口放金光耀众邪”之误。校记:“‘照用’待校。”“‘贰’在字书有无,俟查。”(1023页)按,字书确实没有此字。“贰吒”应是“阿吒”之误,地狱名“阿吒吒”的省说。最后的和声,“吒他茶怛拏”应是七字句,而丢失在它前面的由ab组成的五字句。按规律补出,就是:“嗄啰耶怛耶。吒他茶怛拏口□”。所缺的两个字应是家麻韵的。原“怛”字不能和声,是“怛”字成误。

    “嗄啰烂,嗄啰烂。……幻怛烂难。难怛烂幻。”

    按规律,四字和声应是:“幻怛烂难。难怛烂幻。”原文的“怛”却是“怛”字成误,因为所有此处和声这个位置上都是“怛”字。

    唐代的僧人用“悉昙”体写诗宣传佛教经义,在和声方面如此刻意讲求音乐性。我们可以同道教的类似情况作一比较。

    《道臧》(文物出版社)第一册120页有大约是六朝时的道教《玉音法事》卷上的《步虚词》及其他唱诗,并附有以曲折笔画表示的曲谱(汉代时把这种曲谱叫“声曲折”)。正文的许多字就有和声。下面是对《步虚第一》的曲谱开始部分的复印。

    可见,凡是正文的每一个字都拖长声音,在所拖长的声音的开始、中间,或再有具体的和声字。这部分的诗句是:“稽首礼太上,烧香归虚无。流明随我回,法……”“稽”字下面小体字“伊”、“何下”、“下下”;“首”字下面小体字“言”、“何下”、“下下”等,就是和声字。而“太”字下面小体字“爱艾哀”;“归”字下面的“衣、牙亚、下牙哑”和“何下、何下、何下”等,应当是依次连续的和声字。它们与唐代《悉昙颂》的和声字,如“现练贤”之类,基本相同。但是每个和声的用字,此和声与彼和声间的用字,却是参差不齐,规律性很不强。也不容易记忆。而且,每字必有和声,反而把正文割裂破碎,有喧宾夺主的不良效果。

    很显然,《悉昙颂》的和声既吸收了我国固有的和声技巧,有扬有弃,同时吸收了梵文悉昙体“鲁留卢楼”的特点。即和声字“成群”,而又位置固定,不论听或看,都与正文有明显的区别。成群的和声字,选用双声、叠韵关系,再使用重复、顶针、回环等修辞手段,强化了音乐性。

    《下女夫词》的古代婚姻文化蕴涵

    敦煌学界对《下女夫词》内容的阐释还很粗疏,本文作深入细致的研究,主要是阐释其中的古代婚姻文化蕴涵。

    《下女夫词》的文体性质,学者们一般认为它是婚礼仪式歌。杨宝玉《〈敦煌变文集>未入校的两个〈下女夫词>残卷校录》(载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语言文章分会编纂《敦煌语言文学研究》,1988年北京大学出版社):“《下女夫词》是一首婚礼仪式歌,不是一般的说唱文学作品”。

    谭蝉雪《敦煌婚姻文化》(甘肃人民出版社1993年,后文简称“谭书”):

    “敦煌遗书中有《下女夫词》八件,记载了当地婚仪的‘下女夫’之俗……当新郎一行抵达女家门时,女方姑嫂闭门相拦,开始了‘下女夫’之仪,其内容包括:第一,盘诘戏谑……第二,刁难下马……第三,故上药酒……第四,请下马……第五,论女婿。相当于后世的‘难新郎’,女婿入门后要行拜门礼,对女家的大门、中门、堂基、堂门、门锁及堆都要分别咏五言绝句一首。第六,请婿下床……”

    但是,这六个项目除请下床外,其他五项都是难新郎的趣含。谭书说:“《敦煌变文集》将《论女婿》均列入《下女夫词》,欠妥。《下女夫词》是男女双方傧相的对答之词,《论女婿》则是女婿进入女家,每至一处所作的咏诗。二者从内容、地点、人物及体裁都相异。”其实,仅是地点不同。《论女婿》与谭书从《下女夫词》区分出来的《婚嫁诗》也都是难新郎的趣含。要求女婿能即席出口成诗,就是极大的为难。所谓“论女婿”实际是“女婿论”的意思,而“论”犹如“说”:女婿说诗。这是内容的相同。三者从起根发源来说本都是新郎咏诗。本是考女婿,而绝大多数女婿都没有如此的才能,于是才形成由傧相代答的“公开代考”。“公开代考”已经失去了考女婿的意义,因为内容的趣智性,仍然被人们欣赏,就保留下来。这是人物的相同。《下女夫词》以四言诗为主,也有五言、七言,《论女婿》与《婚嫁诗》是五言、七言,在体裁上也还是同,同是咏诗。

    谭书以为《下女夫词》仅是傧相所咏,即新郎不在场。但是,举行婚礼而考新郎,岂有新郎不到场的。如新郎不在场,那么《请下床》诗,是请男方傧相到洞房床上吗?而新郎若在场,则那么多的诗,能都让傧相一人独咏,而新郎全不开口吗?谭书那样以为的根据,是把文中的“相郎”理解成傧相的意思,但应如《〈下女夫词>再校释》所辨明的,它实际是“相、郎”即傧相与新郎的合称。实际的表演情况必然是,三场考试都是新郎带着傧相应考。有的诗是新郎所咏,有的是傧相所咏。究竟谁咏哪些,文书中没有具体写明,应是有约定俗成的。这与元刊本的元剧只有曲牌名与唱词,并没有人物角色出场、下场、唱词是何者的等科介语交代,完全一样。反过来说,正是民间《下女夫词》这样的演唱词抄本的简单化处理,启导了元刊本元剧脚本的那样格式。

    民间婚礼不可能有这样的考新郎,《大唐吉凶书仪》、《新集吉凶书仪》中都没有这种仪式。可见,这不是一般婚礼实际有的仪式,《下女夫词》是以选新郎为素材的文学创作,是表演唱之类的讲唱文学。在大官与富贵人家的婚礼中演出助兴。

    《下女夫词》是以婚姻习俗为素材的讲唱文学,其中包含了古代婚姻文化的许多蕴涵,很有认识与欣赏价值,值得挖掘。

    蕴涵之一:“摄盛”与“新郎官”。

    《下女夫词》中新郎自称“长安君子,进士出身。选得剌史,故至高门”。谭书解释说,新郎在婚礼中这样夸大自己身份,超越自己级别举行婚礼,反映的是古代“摄盛”的婚礼习俗。《仪礼.士昏礼》贾公彦疏:“《周礼.巾车》云:‘……大夫乘墨车,士乘栈车,庶人乘役车。’士乘大夫墨车,为摄盛也。”《明史.舆服志》:“庶人婚,许假九品服。”明代已经没有车的那些区别,就以穿九品的官服来摄盛。

    本文可以补言,从“摄盛”可以解释民间为什么或把新郎叫“新郎官”。真正摄盛的也只是富裕而爱好虚荣的人家,但影响所致,做不到的不妨特意只是口头“说道”,以凑热闹。于是人们把新郎用“官”来趣称。郁达夫《迟桂花》:“因为他要当新郎官了,所以在高兴。”茅盾《疯子》:“他本来生得白晳,这么一打扮,看去也很像个新郎官。”越剧《赵五娘》:“自家做好嫁衣不算,连新郎倌的衣裳也预备好哉。”

    蕴涵之二:追索难新郎的产生由来及传承。

    《说文》“壻:夫也”段注:“壻为男子之美称,因以为女夫之称。……《周礼》注、诗笺皆曰‘胥,有才智之称’。”《说文》“婿:壻或从女。”段注:“以女配有才思者,为会意。”丈夫也叫“良人”。《孟子.离娄下》:“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其良人出,必厌酒食而后反。”六朝乐府把男情人称为“良”。《读曲歌》:“白帽郎,是侬良;不知乌帽郎是谁?”又如“郎”本是战国、秦汉时的官名。后来也指称女婿。章炳麟《新方言.释亲属》:秦汉时天子侍从称郎。自晋至唐,郎为尊称,是从良人为男子尊称推衍出来的。“婿”字从“胥”,应是从要挑选有才智的男子为婿而造字,由选女婿而升华为婚礼中考女婿的趣味节目。

    《下女夫词》的难新郎给后来有极大的影响而被传承。

    《醒世恒言》的《苏小妹三难新郎》实际也是民间作家受敦煌婚礼“考女婿”节目而编写的。清屈大均《广东新语》卷二十《粵歌》:“其娶妇而迎亲,婿必多求数人与己年貌相若,而才思敏给者,使为伴郎。女家索拦门请歌。婿或捉笔为之,或使伴郎代。或文或不文,总以信口而成,才华斐美者为贵。至女家不能酬和,女乃出闺。此即唐人催妆之作也。”《香艳丛书》中所辑清代陈鼎定《滇黔土司婚礼记》中对迎亲的记叙:“引婿从后堂,历三堂,由书楼至妆楼。凡门,相者必唱礼再拜,谓之拜门。将见其女,故重其门而劳婿也。”

    吴存浩《中国婚俗》介绍今日蒙古族婚礼:“夜幕降临时迎亲队伍来到女家。女家客人走出蒙古包,排成扇形人墙,拦挡迎亲队伍。开始双方的男女对歌,男女双方的祝词家一问一答,唱得难解难分。待女家感到满意,对歌才结束。女家客人拆散人墙,请迎亲队伍进入蒙古包。酒席间,女方祝词家一面敬酒,一面唱歌发问,男方祝词家还要一一回答。在这全过程中,对唱的都非新郎新娘,而为祝词家一一傧相。”可见,也是娱乐助兴的。

    这些与《下女夫词》的习俗基本相同。但是,考学问而让咏诗毕竟太难了,于是或变成其他趣味性的设难。

    清徐珂《清稗类钞》第五册《婚姻类.黄陂婚嫁》叙湖北省黄陂县迎亲:“婿偕媒至女宅,女宅闭门,请知宾者立于户左右以迎婿。婿降舆,鼓乐齐作,佐以爆竹。久之,启门纳婿。婿逢门必跪叩,所谓门下子婿是也。至厅事,婿谒外舅,铺红毡,毡下必实以三角形瓷瓦等物以戏之。拜已,升座。进三元汤。三元者,鱼圆、肉圆、汤圆,科举时代取连中三元之意也。汤圆必重油,馅必重糖,使难于下咽为讪笑。”山东一些地方,也有让迎亲新郎先吃一阵“闭门羹”的婚俗。济南把此专叫“压性子”,要新郎对新娘日后别使性子。

    陕西多数地方用辣子面和啃骨头招待迎亲的新女婿。辣味重得难以入口,骨头上肉不多,又不是很熟,不容易啃下。亲友会围观他如何吃法。他旁若无事,从容镇定,不怕辣,又把骨上肉吃净,会得到好的评论:是有出息,不怕艰苦,会过日子的好女婿。

    蕴涵之三:唐代婚礼的时间在晚上。

    《下女夫词》多次说到婚礼的时间是“日为西至”、“侵夜得至”。原来古代最早是在黄昏时举行婚礼,所谓“日入三商为昏。”太阳落山后三刻,叫“昏”;三商即三刻。古代一昼夜分一百刻,每刻约合现代15分钟。《仪礼.士昏礼》说迎亲时“执烛前马”。贾公彦疏:“郑《目录》云:士娶妻之礼,以昏为期,因而名焉。必以昏者,阳往而阴来,日入三商为昏。”就是说:男方去娶,女方才来。昏即阴,代表女。因而专选在黄昏后才迎娶,婚礼便在夜间。但夜间举行婚礼有诸多不便,必不是人们主动性的选择,应当另有深刻的社会习俗原因,是古老历史的烙印遗留。

    世界人类文明进化史的研究充分证明,在各民族的原始社会中期,由族内群婚制向族外对偶婚转变时,发生过抢劫婚。恩格斯《家庭私有财产及国家的起源》中说:“群婚制是与蒙昧时代相适应的,对偶婚制是与野蛮时代相适应的。”“随着对偶婚的发生,便开始出现抢劫和购买妇女的现象,这是发生了一个深刻得多的变化的普遍现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第71、43页,人民出版社1972年5月版)“月黑杀入夜,风急放火天。”抢劫婚自然选在夜间行施。积习久久流传,我国古代婚礼便约定俗成的在夜间举行。但忘记了它的真正的历史原因,只好用“阴就阳”的所谓象征意义来解释,实际是解释不通的。是男求女,一切过程是以男方为主的,男方去迎亲,分明是男就女,阳就阴。即令从阴就阳取象征,婚礼定在白天,也正是就阳,即向阳。

    《酉阳杂俎续集》卷四《贬误》:“婚礼必用昏,以其阳往而阴来也。今行礼于晓际,质明行事。”可见唐末时已经有在清晨举行婚礼的。但唐代各种礼仪书中仍是说“婿则昏时而迎(亲)”。敦煌莫高窟第85窟顶部西坡婚嫁图,左下角画一些人骑马,前有一人高举火烛。正与《仪礼.土昏礼》所言迎娶时“执烛前马”相同。

    《东京梦华录》卷五《娶妇》:“次下财礼,次报成结日子。次过大礼,先一日或是日早,下催妆冠披、花粉,女家回公裳、花幞头之类。”宋代话本小说《快嘴李翠莲记》所写的婚礼正是在白天,可见已成习俗。但宋元明清的许多小说中婚礼都在夜间,应是作者有意仿古。

    本来是说成“结昏”:在黄昏时结合。用语法说,“昏”是补语,补充说明时间。《诗经.邶风.谷风》:“宴尔新昏,不我屑以。”后来才另造新会意字的“婚”。

    蕴涵之四:在女家成婚。

    《下女夫词》所写的婚礼不是迎亲,而是各项咏唱都在女家进行。可见是在女家成婚。这在当时是有普遍性的,正式记载在书仪中。伯3502卷《张敖书仪》中的《嫁娶祭文》:“某第几男、女,年已成立,未有媒聘,今因吉辰之日,遵礼仰之仪,口父别亲,克就嘉宴之户。”“辞先灵了,儿郎于堂前北面辞父母,如偏露微哭三五声,即侍从傧相引出。”儿郎于堂前北面辞父母,就是离开父母到妇家结婚。而敦煌文书中不见“入赘”之类的称谓,即并不歧视。这是很难能可贵的。

    蕴涵之五:最早的用镜避煞记载。

    《下女夫词》儿答:亲悬明镜近门台。

    是说新郎亲自在近门台之处悬挂镜子,来防避新娘婚夜的红煞。与敦煌石窟相类似的甘肃安西县西南的榆林窟(或称“万佛峡石窟”),第39窟五代壁画有婚礼图。新郎新娘身前地面上,竖立一架,上置圆镜一面,旁有大雁一对。初唐民间诗人王梵志《心恒更愿娶》说老人嫌妻老,另娶少年妇,诗最后两句说:“忽逢三煞头,一棒即了手。”是诅咒婚礼中碰到三煞,新人被当头一棒打死。

    宋代高承《事物记原》卷九《吉凶典制.撒豆谷》:“汉世京房女适翼奉子,奉择日迎之。房以其日不吉,以三煞在门故也。三煞者,谓青羊、乌鸡、青牛之神也。凡是三者在门,新人不得入。犯之损尊长及无子。奉以为不然,妇将至门,但以谷豆及草禳之,则三煞自避,新人可入也。自是以来,凡嫁娶者,皆置草于门阃内,下车则撒谷豆。既至,蹙草于侧而入。今以为故事也。”

    周礼“问名”即问姓以卜吉凶,以免子女痴呆,后代由此发展成婚礼的泛化的辟凶避煞因子。后汉聘礼三十物中的“阳燧成明安身”就是文献首次记载,但没有明说是用以避煞。迷信的道理是:凶煞鬼怪都躲避在黑暗中,镜可以使它们显出原形。《下女夫词》是最早的用镜避煞记载。结合王梵志的诗,说明“三煞”的说法,实际是唐代才有。后人附会伪托于汉代的京房、翼奉。

    《梦粱录》卷二十嫁娶:“方请新人下车,一妓女倒朝车行,捧镜。”元剧《桃花女》第三折:“且慢者。这早晚正值鬼金羊、昴日鸡两个神祇巡绰,我入这墙院子去,必受其祸。石小大哥,取一面镜子来,与我照面。再取那碎草米谷,和这染成的五色铜钱。等我行一步,与我撒一步着。兀的不是镜子。我便撒那碎草米谷去。”

    近代河南太康县,夫妻拜天地的桌上,有挂在秤杆上的一面镜。开封是秤、抒、镜放在桌上。陕西横山县新娘胸挂明镜。贵州有的地方是把镜与皇历背在新娘身后。皇历中指明某曰有某煞,也用为避邪物。浙江有的地方,新娘上轿前用镜、烛光先遍照轿内。有的地方是新娘下轿前或后,男家用镜、烛照新娘。山西万荣是花轿外悬镜。大致不外这几种情况。有的地方已不知早期镜的避邪作用,或新解释为象征夫妻团圆,或解释为新妇心明如镜。

    用镜避煞又变化成用火、水、箭、过马鞍、跨秤、抱瓶等众多的方法。

    蕴涵之六:祝愿多生儿,少生女。

    《下女夫词》的《至堆诗》:“彼处屋瓦砾,何故生此堆?不假用锹糴,且借玉耙摧。”

    谭蝉雪《敦煌婚姻文化》:“‘堆’是何物?……是为婚礼专设的土堆。我国西周以来,在宴饮宾客时,就有反坫之设:‘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疏日:‘宾主饮毕,反爵于坫上。’此时只限于国君宴宾,最后把酒器覆于坫上。‘宾礼甚重,两楹间有反爵之坫,筑土为之。’(《通典》卷58,典337)可知坫是用土作成。……在婚礼的合卺中,则必须设坫。……据此看来,敦煌婚礼的‘堆’应是‘坫’的俗称。”

    但是,诗中明明说的是“瓦砾堆”,是临时设施,还要把它推倒。也与酒无关。至堆时,新郎还没有进门,并不是合卺的时候。而古代的坫,却是专门用于置酒器的固定的设施。

    台湾一些地方在大门与新房前要放一些新瓦,新娘进门时要用力踩碎它们,叫“踩破瓦”。当地的解释是,因台湾土语中“破瓦”与“破邪”读音近似。其实从深处说,也是希望生儿子,少生女子。

    《诗经.小雅.斯干》:“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于是“瓦”特殊的与生女孩类似起来。

    陆游《老学庵笔记》:“童谣云:‘牵郎郎,拽弟弟,打碎瓦儿不着地。’以为祝生男之意。”梁绍壬《两般秋雨庵笔记》卷四《山歌》:“儿童扯衣裙相戏唱说:‘牵郎郎,拽弟弟,踏碎瓦儿不著地。’《询蒭录》曰:‘此祝生男也。踏碎瓦,禳之以弄璋;牵衣裙,禳之以衣裳;不著地,禳之以寝床。上二句说多男,下一句说禁生女。’”清顾张思《土风录》卷十九《牵郎郎,拽队队》说或把此童谣变成:“牵郎郎,拽队队,打碎瓦儿不着地。”

    “瓦窑”成为对只生女孩的妇女的谑称。清褚人获《坚瓠三集.弄瓦诗》:“无锡邹光大连年生女,倶召翟永龄饮。翟作诗云:‘去岁相召云弄瓦,今年弄瓦又相召。作诗上覆邹光大,令正原来是瓦窑。’”《聊斋志异》卷三《翩翩》:“女迎笑曰:‘花城娘子……小哥子抱得未?’曰:‘有一小婢子。’女笑曰:‘花娘子瓦窑哉!”’

    蕴涵之七:情深意远的“合发”。

    《下女夫词》有《合发诗》,但是没有明显的说是怎样的“合发”。而其中说“绿鬓蝉双入”“今宵来入受”,特有两个“入”字。入,是指把一物放入另一物中,也就是“合”。那么是把什么放入什么中呢?只能是把新郎的头发合到新娘的发髻中,这是唐宋婚俗。宋欧阳修《归田录》卷二:“刘岳《书仪》,婚礼有‘女坐婿之马鞍,父母为之合髻之礼’。”《新五代史.杂传.刘岳》:“初,郑馀庆……为《书仪》……其婚礼亲迎,有女坐婿鞍合髻之礼,尤为不经。”宋庄季裕《鸡肋编》卷上:“礼文亡阙,无若近时,而婚丧尤为乖舛。如亲王纳夫人,亦用拜先灵,合髻等俗礼。李广‘结发与匈奴战’谓始冠年少也。故杜甫《新婚别》云‘结发为君妇’。而后世婚礼者,以男女之发合梳为髻,谓之‘结发’,甚可笑也。”却表示不能理解。其实是很有情理和匠心,很有积极含义的。即借“丝、思”的谐音,寓含相互的情爱。《下女夫词》就是“合发”的最早记载。头发一青丝一情思。这就是那种婚俗的由来和象征意义。

    《东京梦华录.娶妇》:“凡娶媳妇……男左女右,留少头发,儿家出匹段、钗子、木梳、头须(按,即头绳)之类,谓之‘合髻’。”这里说的“儿家出匹段、钗子、木梳”,就是《下女夫词》说的“暂借牙梳子,篦发却归还。”但是,怎样叫“留少头发”呢?应是把一者梳落的头发参合束约在另一者的发髻中。取男左边的落发,女右边的落发。这是承留胎发的习俗。这是宋代的记载。

    蕴涵之八:从“系指头”到“缠臂”。

    《下女夫词》的《系指头诗》:“系本从心系,心真系亦真。巧将心上系,付以心上人。”应是用一者的头发系在另一者的指头上。这又是从俗语“十指连心”设计的,把情思通过指头连接到心上。

    “系指头”的影响所至,明代妓女变成“缠臂”。明孙百川《黄莺儿.剪发妓》:“假定百年期,放甜头。他自迷,金刀下处香云坠。你系我的,我系你的,青丝一缕交缠臂。又谁欺频施此计,只落得顶毛秃。”冯梦龙编《挂枝儿》卷五《情淡》之三:“曾将香喷喷青丝发,剪来系你臂;曾将娇滴滴汗巾儿,织来束你的腰。密匣匣的相思也,亏你淡淡的丢开了。”

    蕴涵之九:“牵绳入此房”与“月下老人”。

    《下女夫词》“牵绳入此房”,指一根无形的绳子把新郎牵到新房。这无形的绳子仍然是“绳—丝一情思”的三曲折。即绳是丝制的,“丝”又谐音“情思”。这种谐音从金文与《诗经》中已经开始,民间文学大量引用。唐李复言《续玄怪录.定婚店》略谓:杜陵韦固,元和二年旅次遇一老人倚布囊,坐于阶上,向月捡书。固问何书。答曰:“天下之婚牍耳。”又问囊中何物,答曰:“赤绳子耳,以系夫妻之足。及其坐(按,作字之误,指出生)则潜用相系,虽仇敌之家,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此绳一系,终不可逭。”这便是作家受民间此类趣味说法的启发,再创造成志怪文学。又用同样的谐音方法编造配套的“月下老人”说法。

    一般的说法,婚姻是受命定的约束而不可改变的。把“约”谐音成“月”,指命定;把“牢”谐音成“老”,指永远。李复言的年代不知,但必迟于《玄怪录》作者牛僧孺(739—847)之后。《下女夫词》卷的抄写年代也没有记载,但它与《障车文》婚礼《祝愿文》等的抄写年代应接近。p3608卷《祝愿文》后有大历十一年(776年)抄写的《大唐陇西李氏莫高窟修公德记》。可见《下女夫词》比《续玄怪录.定婚店》的年代要早得多。也就是说,是作家受敦煌文学“牵绳入此房”的启发而在创造出“月下老人”的奇特说法。

    宋元明清文学作品常写的“抛绣球定婿”与“递丝鞭定婿”,都是这种“绳——丝——情思”的万变不离其宗。由于此说法也产生“千里姻缘一线牵”的俗语,又变成顶盖头的新娘下轿后,由新郎用红绸牵引入院、入新房。到后来再产生出某一星宿主管婚姻的迷信。

    蕴涵之十:“下女夫”与“下高坐”。

    “下女夫词”的“下”字,白化文先生的解释是:使女夫从马上下来。这完全正确。笔者补言,这又演变成宋代的“下高坐”。新郎坐在高椅子上,要几经请求,才下座与新妇相拜。《东京梦花录.卷五.娶妇》叙宋代婚俗新妇过马鞍、草束、秤等物之后,“婿具公裳,花胜簇面,于中堂升一榻,上置椅子,谓之‘高坐’,先媒氏请,次姨氏或妗氏请,次丈母请,各斟一杯饮之,方下坐。”

    蕴涵之十一:《下女夫词》与以梦预测婚姻的民俗。

    《下女夫词》中,儿问:“姑嫂以下,体内如何?”女答:“庭前井水,金木为栏。姑嫂以下,并得平安。”从表面看来,答与问也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其实在隐蔽处正是相宜的。这里反映的是以梦预测婚姻的民俗。性隐语用井、灶指女阴,也指女性,从而用梦见水、灶、灶具等来测断婚姻的忧或喜。

    s620《占梦书.水篇》残卷:“梦见饮水,所思必至。”p3908《新集周公解梦书一卷.水火盗贼章》:“梦见大水者,主婚姻。”《酉阳杂俎》前集卷八《梦》:“贾客张瞻将归,梦炊于臼中。问王生,生言:‘君归不见妻矣。臼中炊,固无釜也。’贾客至家,妻果卒已数月,方知王生之言不诬矣。”《太平御览》卷七百五十九引《梦书》:“梦见甑,欲娶妻。梦见甑带,媒妁来。”《太平御览》卷七百五十七引《梦书》:“梦得新铫,当娶好妇也。”《艺文类聚》卷八十《灶》引《梦书》:“梦见灶者,忧求妇嫁女。”

    《下女夫词》说“庭前井水,金木为栏。姑嫂以下,并得平安”,在浅层只是指婚姻成功。而在深层又是暗指新娘是处女。因“金木为栏”指受到卫护,未曾损坏。

    蕴涵之十二:新娘顶盖头的最早记载。

    《下女夫词》有《去襆头》诗。“襆头”即“袱头”,犹如说“包头”,指新娘所顶的盖头。婚礼这种设计的目的应是趣味性质:引起人们对新娘美貌的悬念。

    《通典》卷五十九,典三四二《拜时妇三日妇轻重议》:“拜时之妇,礼经不载。自东汉魏晋及于东晋,咸有此事。按其仪或时属艰虞,岁遇良吉,急于婚娶,权为此制。以纱縠蒙女氏之首,而夫氏发之。因拜舅姑,便成妇道。六礼悉舍,合卺复乖。隳政教之大方,成容易之弊法。”但这个说法是应该怀疑的。仓促结婚未必都在时属艰虞,岁遇良吉,也无须六礼悉舍。六礼也可以在一日内完成。也无须新娘顶盖头。既然自东汉魏晋及于东晋,咸有此事,为什么不见一例记载。而《下女夫词》之后,《梦梁录》即言:“请男家双全女亲,以秤或机抒挑盖头,方露花容。”

    “下女夫词”的影响还有其他方面的。例如曾毅中先生《关于变文的几点探讨》:“变文的体制和影响,至于张鷥(约660—740)的《游仙窟》,更显然可以看出和变文有密切的关系。《游仙窟》的文体很特别,在文学史好像是一个孤立的现象。当我们熟悉了敦煌文学之后,就发现它不仅在体制上和变文非常相似,就是在题材上也可能采用了民间故的素材。敦煌写卷中有一本《下女夫词》,开头一段是这样写的……这和《游仙窟》的情节非常吻合,也是姑嫂二人在家里接待了一位远方来客,互相问答酬和。很可能张鷥就是根据这个情节加以改造的。《游仙窟》的出现,说明这种文体早在武后事期就很流行,一般说,文人采用新文体总是在民间盛行之后的事。张鷥也该是如此。”

    又如:“儿答:上古王乔是仙客,传闻烈士有荆轲。”这开启了后来专门铺排历史或戏剧中古代人物为内容的一种民歌。如清代《白雪遗音》卷一有《古人名》三首。其一是:“铁里奴,救魏青,又把三庄闹,真是英豪。秦琼为友,劫过监牢,两勒插刀。青面虎,为救好汉把酒楼跳,怒杀萧曹。朱美公,为救雷横把手锁拷,因罪逃脱。郑恩救驾,他在萧金桥,八拜为交。看将起,朋友还得朋友好,天下把名标。为朋友生死存亡全不道,哪怕就餐刀。”《白雪遗音》这类民歌是不少的。

    多年以来,敦煌莫高窟已经成为世界上著名的旅游胜地。游客所观赏的石窟、壁画、雕塑等都属于以唐代为中心的敦煌文化。而敦煌文化又是还有许多丰富内容的,能不能使游客在莫高窟所观赏的敦煌文化再增加项目呢?这是值得考虑的。本文建议:把在莫高窟藏经洞发现的反映敦煌婚姻文化的《下女夫词》重新编排成演出节目,再现唐代敦煌婚姻文化的光彩,作为莫高窟的一个景点。现在不少旅游地方,如苏州的民俗博物馆,少数民族地区的旅游地方,都有旧时婚礼的景点。有新娘花轿、婚礼模拟等,但仅是清代与解放前的情况。而《下女夫词》所包含的唐代敦煌婚姻文化,就要精彩丰富得多。

    (原载台湾《敦煌学》第二十九辑,2012年。与《〈下女夫词〉再校释》合为《〈下女夫词〉再校释与古代婚姻文化蕴涵》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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