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又是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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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去厨房拿饭，婧姝让冰玉跟她一块去，顺便告诉厨房里面吉祥家的和喜鹊，明儿个煮一大锅腊八粥给普济堂那边送去。两个人都走了，只有筝儿留下服侍婧姝。
“四少奶奶，坐了半天你也累了，不如躺下歇会儿。”
婧姝道：
“都快吃饭了，等吃了饭再睡。”说着，去看受了伤的那只脚，叹了口气道：
“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地走路。”
筝儿见四少奶奶的样子好像已经等不及要下来走动了，忙说：
“四少奶奶千万别下地，你没听大夫说吗，伤筋动骨一百天，最起码要一百天之后才能走动。”
看到筝儿着急的样子，婧姝知道她担心自己，觉得很安慰，笑了笑，说：
“一百天早就全好了，哪用得着等这么久。”
筝儿替婧姝拿了一个暖手的手炉过来，婧姝道：
“我坐在被子里不觉得冷，你自个捂着吧。”
筝儿捂着手炉，婧姝见她原本满是冻疮的手差不多快好了，道：
“等来年夏天你的手得用辣椒水好好浸泡一下，这样到了冬天就不会再生冻疮了。”
在府上住了几日，筝儿比先前胖了点儿，原本没有血色的脸上也有了红晕。
“四少奶奶对我真好，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日后筝儿一定会好好报答四少奶奶。”
婧姝救筝儿与水深火热之中，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报答些什么，这只是出于本能的同情，因此见筝儿这么说，婧姝忙扯开话题：
“你把头上的花布扯下来，让我看看你的头发。”
筝儿摘下包在头上的花布，原本光溜溜的脑袋开始长头发了，不过只长了一点点，看上去毛茸茸的，婧姝让筝儿坐过来点，她好看得清楚：
“你头上先前也有冻疮的，现在全好了，用不了几个月你就可以留头发了，到时候也像冰玉绵绵她们那样有一头漂亮的长发，等你留了头，喜欢戴什么样的钗环就去我妆奁里选。”
筝儿笑道：
“筝儿怎么能要四少奶奶的钗环？”
婧姝觉得筝儿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将来留了头肯定是个漂亮丫头，打心底里喜欢，主仆两个正聊着，去厨房拿饭的绵绵和冰玉回来了，冰玉一进来就说：
“吉祥家的和喜鹊听说四少奶奶要给普济堂那边送腊八粥去，两个都说这个事人包在她们身上，还让四少奶奶放心，保证把粥煮的香糯可口。”
婧姝笑道：
“如此就好。”
绵绵掀开食盒一看，见里面有一盘玫瑰鸭子，就把它放在婧姝面前，笑道：
“这几天厨房做的膳食都是姑娘爱吃的，昨儿个还有一盘翡翠糖藕豆腐羹呢，那也是姑娘爱吃的，说起来吉祥家的和喜鹊这两个还是有心的，知道四少奶奶爱吃这些个，就每天不重的做了。”
婧姝道：
“让她们费心了，为了让我的脚早点好起来，又是燕窝粥，又是骨头汤，又是玫瑰鸭，又是胭脂鹅脯，我想等我的脚好了之后都快变成大胖子了。”
冰玉笑道：
“四少奶奶又说笑了，你的脚伤成那样，吃了这么多苦，不好好补补怎么行。”
婧姝笑道：
“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反正都吃不了，你们三个跟我一块吃吧，别都站着吃，把那边一张炕桌搬过来，放在这里，大家围着一块吃。”
束府的规矩下人不能和主子同桌而食，婧姝今天算是打破了规矩，让冰玉她们跟她在同一张炕桌上吃饭，冰玉她们见四少奶奶不是那种丁是丁卯是卯的人，就坐下一起吃了饭，主仆四人有说有笑，一顿饭吃得津津有味。
刚吃完饭，漱了口，就发现有人在外面探头探脑，婧姝命冰玉出去看看，谁在那里鬼鬼祟祟，冰玉掀开门帘出去一看，见廊下站着一位婆子，那婆子只不过是三四等的奴才，见了冰玉这样的大丫鬟，显得有点缩手缩脚。
“你有什么事？”直到冰玉问她，那婆子才敢开口：
“你就是四少奶奶屋里的冰姑娘，大少奶奶出事了，就在刚才从二楼亭台的窗口跳了下去——”
因为冰玉和婆子就站在婧姝窗下说话，所以听得一清二楚，当那婆子说大少奶奶出事了的时候，屋里的三个人全都唬了一跳，婧姝对着窗口说：
“冰玉，你让她进来说。”
那婆子跟在冰玉身后走了进来，因为是府上的粗使婆子，从未进过内府，更从未见过传说中美丽温柔的四少奶奶，那婆子显得有点战战兢兢，差点被门槛绊倒，她眼睛看着别处，没留意脚下，当被门槛绊住的时候一点防范都没有，像只球似的滚了进来，绵绵和筝儿见状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连冰玉也差点笑出来，那婆子摔了一跤，知道自己出丑了，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尴尬的笑道：
“四少奶奶屋里的地扫得真干净，滑不溜秋的。”
那婆子的样子猥琐，人又长得极丑，说话更没个轻重，见了坐在炕上的婧姝就要跪下给她磕头，婧姝最不喜欢这样，命冰玉把她扶了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那婆子不敢坐实，只坐了小半个屁股，刚坐下就像椅子上长刺似的噌一下站了起来，一脸正色的说：
“我忘了正经事了，大少奶奶跳到池塘里去了。”
婧姝和冰玉等人面面相觑，刚才紫芋还到这边来过，一会儿工夫怎么就跳楼了。
“你说话别只说半截，现在人怎么样了？救起来了吗？要不要紧？”婧姝问那婆子。
那婆子道：
“已经救起来了，没有大碍，不过躺在被窝里直犯哆嗦，一个劲的说冷。”
婧姝想了想，觉得这个事有点奇怪，大少奶奶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她不会不知道一旦跳下去就有失去生命的可能，以婧姝对大少奶奶的了解，觉得她不会做这么蠢的事，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再看面前这个婆子，一双黄豆似的小眼睛骨碌碌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特别令人觉得奇怪的是，当她说到大少奶奶跳楼这个事的时候语气平静，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从种种迹象来看，大少奶奶跳楼很值得怀疑。
“冰玉，跟这位嬷嬷过去瞧瞧大少奶奶，我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不能亲自过去，再去看大少奶奶以前，劳烦这位嬷嬷再跑一趟松园，若大少爷在家就让他请个大夫回来，就说大少奶奶刚才掉在池塘里，一个劲喊冷，不知道会不会感染风寒，请个大夫回来瞧过之后大家也好放心。”
那婆子见四少奶奶这么说，满口应承，冰玉和她两个一起去看大少奶奶，冰玉也是一肚子疑惑，觉得大少奶奶犯不着这样，她也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这位嬷嬷，松园在这边。”冰玉还记得四少奶奶说的话，让那婆子去松园找大少爷，不过那婆子走岔了路，往另一边走去，见冰玉提醒她，头也不回仍旧往那条路上去，如此冰玉就觉得诧异了。
“你难道忘了四少奶奶让你去找大少爷吗？”冰玉提醒那婆子。
那婆子呵呵笑了笑，说：
“我的差当完了，冰姑娘自个去亭台见大少奶奶吧，我还有正经事要做呢，就不跟冰姑娘一块去了。”说着，那婆子脚不点地朝前走去，冰玉在身后喊了她几声，她就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走着。
“这婆子真是——”冰玉不知说什么好，气得直摇头，待那婆子走了之后，冰玉犹豫着到底先去大少爷屋里，还是先去大少奶奶那边，琢磨了会儿觉得大少奶奶那边发生的事有点蹊跷，于是冰玉决定先去大少奶奶那边。
冰玉刚走，纹茜来到婧姝屋里。
“听说四少奶奶的脚伤越发严重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纹茜嘴上说着关心的话，眼睛却瞟到了额头上，连正眼都不看婧姝一下。
婧姝笑了笑道：
“没有大碍，在床上躺几天就好了。”
纹茜道：
“那你可要老老实实的躺好了，别又闲不住，若再伤着了，恐怕神仙也治不好了，你这么个水嫩标志的人儿，将来若瘸了腿，那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绵绵见五姑娘说话难听，很想发作，但又不敢，心里窝着火，把敬纹茜的茶放在她面前的时候，手势重了点儿，纹茜怪里怪气的“哦哟”了一句，说：
“这丫头怎么了，好大的火啊。”
绵绵低着头说：
“五姑娘没事干嘛奚落我们家姑娘，大夫都说姑娘的脚没事，过几天就会好的，五姑娘何苦咒我们家姑娘，说将来会瘸腿。”
纹茜哈哈一笑，伸手指着绵绵道：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知道替你们家姑娘辩护，我问你，你可认得我是谁？”说完，纹茜拿指头指着自己的鼻尖。
婧姝知道纹茜这么问是在说绵绵不敬主子，她生怕绵绵被纹茜数落，一脸严肃的对绵绵说：
“还不快退下，这里没你的事了。”
绵绵知道姑娘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让自己退下，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纹茜重重的哼了一句，道：
“四少奶奶可真会袒护自己的丫头。”
婧姝笑道：
“彼此彼此，五姐姐也是疼爱自己屋里的丫鬟们的，咱们当柱子的都是一样的心，五姐姐，你说是吗？”
纹茜笑了笑，说：
“四少奶奶脚伤在身，还这么厉害，我真是佩服之至。”
婧姝道：
“什么佩服不佩服的，我只不过是一个俗的不能再俗的俗人罢了，比起别人，我算是笨的。”
纹茜呵呵笑了笑，拿起茶盏，用茶盖刮了刮杯口，道：
“你还说你笨？”
婧姝笑道：
“我当然是笨的。”
纹茜“啪”一下把茶盏放在桌子上，茶水全都洒了出来，站在边上的筝儿被啪的一声惊了一跳，心想，这五姑娘看来是个不好惹的，且看四少奶奶会如何应付她。
婧姝不像筝儿那样一惊一乍，对这些人她早就有了抵抗力，见洒了茶水，对筝儿说：
“再给五姑娘沏杯茶来。”
筝儿答应了一声，刚要走，身后响起纹茜的声音：
“免了，我不喝茶。”说到这里，纹茜忽然话锋一转，一脸正色的对婧姝说：
“那位尤大婶究竟在哪里？四少奶奶快把人还给我。”
婧姝诧异的看着纹茜，反问她：
“尤大婶不是已经被撵出去了吗？五姐姐为何问我来要人？”
纹茜噌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气得脸都白了，伸手拍了一下婧姝面前的炕桌，大声道：
“姚婧姝你别给我来这套，尤大婶肯定被你藏起来了，快把尤大婶交出来。”
婧姝啧了啧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对纹茜说：
“若五姐姐还想用这个人的话，应该早点跟我说，那样我就不撵她出去了，最多挨一顿板子，等挨完板子养好了伤，就派给五姐姐使唤，一来可以讨五姐姐的欢心，五姐姐高兴了，连带我也觉得高兴，二来可以买一个人情，那尤大婶虽说触犯了家规，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给她一条活路，让她继续留在府上当差，相信她定会感激我。只是现在人已经被我撵走了，如果再把人叫回来的话，不是我存心想跟五姐姐作对，五姐姐要的人我偏要撵她出去，不是这么个意思，而是显得我这个当家的做事情出尔反尔，撵出去的人又被叫了回来，今后有谁还会服我。唉，说到底还是我做事太莽撞了，事先为什么不先知会五姐姐一声呢，若五姐姐说要留人，我是断然不会把人撵出去的，五姐姐的脸面我难道还会不顾吗？只是如今人都已经走了，恐怕早就回了老家，因为我听说尤大婶不是苏州这边的人。要不这样，如果五姐姐实在想用尤大婶的话，我让人去把她找回来？虽说天地之大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但只要有缘，我想还是找得回来的。”
纹茜暗自感叹姚婧姝真厉害，这一番话说的我哑口无言，她说尤大婶已经去了老家，试问人都已经走了，再把她叫回来究竟是个什么事，难道这尤大婶是块稀世珍宝。她说我如果早点说，就不会撵尤大婶出去，这分明是马后炮，自从出事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尤大婶，如果一出事我就提出要留下尤大婶，她又该说此人犯了家规断不能留。
“算了算了，既然人都已经走了，我也不要了。”纹茜显得很不耐烦，此时筝儿重新给她沏了一杯茶，婧姝对筝儿笑道：
“小心着点，别像绵绵那样毛手毛脚。”
“是，四少奶奶。”说完，筝儿毕恭毕敬向纹茜敬茶。
纹茜碰了一鼻子灰，还哪有心情喝茶，呼啦一下掀开门帘一声不吭走了出去，还没等丫鬟红拂反应过来，纹茜已经走远了。
等主仆两个出了二门之后，抿着嘴不敢笑出声的婧姝和筝儿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筝儿笑得在炕上打滚：
“四少奶奶好钢口，五姑娘气势汹汹的来，硬生生被四少奶奶一张嘴给说了回去。”
婧姝笑道：
“这些个银样镴枪头根本就不足挂齿，你才刚来，比这个还促狭的事我都经历过几桩呢。”
筝儿道：
“我虽然刚来，但对府上的情况也大概了解了一些，五姑娘应该是三太太的女儿，听说四少奶奶进门第一天第一个给四少奶奶上眼药的人就是那个三太太。”
婧姝回想起三太太给自己喜封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见筝儿旧事重提，婧姝冷冷的哼了一句道：
“她就不提了，如今跟爹在天云观修行呢，将来说不定还能羽化升天呢。”
筝儿道：
“羽化升天轮得到她？我先前在庙里待过，师傅常说作恶多端的人死了是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死了谁知道是怎么个情形，我只知道活着的时候就应该好好做人，如此才不辜负自己的人生。”婧姝道。
主仆两个正说着，冰玉回来了，把她在大少奶奶那边观察到的都告诉了婧姝。
“我去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紫芋，底下就只有一个小丫头和一个极老的婆子，听说这两个是祖孙两。我对紫芋说要见大少奶奶，紫芋伸手朝床上一指，说，大少奶奶在那儿呢。我站在门口放眼看去见大少奶奶披头散发，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屋子里的光线太暗，我看不真切，只听见大少奶奶哆嗦着说冷，好冷，我快冷死了。”
“你难道没问紫芋发生的事情吗？”婧姝道。
“问了。”
说到这里筝儿打断她迫不及待的道：
“紫芋怎么说的，我有点不相信大少奶奶会这么傻。”
冰玉笑道：“我也觉得大少奶奶不会这么傻，命是自己的，哪一个不惜命。我问紫芋，到底怎么回事，紫芋哭丧着脸说，大少奶奶趁她不注意开了窗子要往下跳，说到这里紫芋就不说了，我就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不说下去，于是就问她，是谁把大少奶奶从水里救起来的，紫芋一会儿说是正好从这边经过的几个小厮，一会儿说是自己和下人把大少奶奶救上来的，我见紫芋说话吞吞吐吐，好像一边想一边说的样子，就指着边上一老一少两个仆人问她，这两个人也会救人？紫芋见我一问再问，就不耐烦起来，意思是我不相信她，我对她说，你的样子像让人相信的吗。一会儿这么说，一会儿那么说，叫人家怎么信你。紫芋这丫头如今也变得死心眼了，她见我不肯相信她，就赶我走，说我和那些人一样，都巴望着她们主仆死，我见她这样，也来了气，告诉她，我是四少奶奶叫我来的，四少奶奶也是关心你们家奶奶，说到这里，紫芋就开始冷笑，她说，若四少奶奶真的关心我们家奶奶刚才就应该答应她，让她搬回去住，若刚才就那样了，这回子也不会出这种事，还好大少奶奶命大，没有淹死，否则就真的死了。我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就掉转头走了，我才没那闲工夫理她呢”
绵绵去厨房拿饭，婧姝让冰玉跟她一块去，顺便告诉厨房里面吉祥家的和喜鹊，明儿个煮一大锅腊八粥给普济堂那边送去。两个人都走了，只有筝儿留下服侍婧姝。
“四少奶奶，坐了半天你也累了，不如躺下歇会儿。”
婧姝道：
“都快吃饭了，等吃了饭再睡。”说着，去看受了伤的那只脚，叹了口气道：
“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地走路。”
筝儿见四少奶奶的样子好像已经等不及要下来走动了，忙说：
“四少奶奶千万别下地，你没听大夫说吗，伤筋动骨一百天，最起码要一百天之后才能走动。”
看到筝儿着急的样子，婧姝知道她担心自己，觉得很安慰，笑了笑，说：
“一百天早就全好了，哪用得着等这么久。”
筝儿替婧姝拿了一个暖手的手炉过来，婧姝道：
“我坐在被子里不觉得冷，你自个捂着吧。”
筝儿捂着手炉，婧姝见她原本满是冻疮的手差不多快好了，道：
“等来年夏天你的手得用辣椒水好好浸泡一下，这样到了冬天就不会再生冻疮了。”
在府上住了几日，筝儿比先前胖了点儿，原本没有血色的脸上也有了红晕。
“四少奶奶对我真好，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日后筝儿一定会好好报答四少奶奶。”
婧姝救筝儿与水深火热之中，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报答些什么，这只是出于本能的同情，因此见筝儿这么说，婧姝忙扯开话题：
“你把头上的花布扯下来，让我看看你的头发。”
筝儿摘下包在头上的花布，原本光溜溜的脑袋开始长头发了，不过只长了一点点，看上去毛茸茸的，婧姝让筝儿坐过来点，她好看得清楚：
“你头上先前也有冻疮的，现在全好了，用不了几个月你就可以留头发了，到时候也像冰玉绵绵她们那样有一头漂亮的长发，等你留了头，喜欢戴什么样的钗环就去我妆奁里选。”
筝儿笑道：
“筝儿怎么能要四少奶奶的钗环？”
婧姝觉得筝儿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将来留了头肯定是个漂亮丫头，打心底里喜欢，主仆两个正聊着，去厨房拿饭的绵绵和冰玉回来了，冰玉一进来就说：
“吉祥家的和喜鹊听说四少奶奶要给普济堂那边送腊八粥去，两个都说这个事人包在她们身上，还让四少奶奶放心，保证把粥煮的香糯可口。”
婧姝笑道：
“如此就好。”
绵绵掀开食盒一看，见里面有一盘玫瑰鸭子，就把它放在婧姝面前，笑道：
“这几天厨房做的膳食都是姑娘爱吃的，昨儿个还有一盘翡翠糖藕豆腐羹呢，那也是姑娘爱吃的，说起来吉祥家的和喜鹊这两个还是有心的，知道四少奶奶爱吃这些个，就每天不重的做了。”
婧姝道：
“让她们费心了，为了让我的脚早点好起来，又是燕窝粥，又是骨头汤，又是玫瑰鸭，又是胭脂鹅脯，我想等我的脚好了之后都快变成大胖子了。”
冰玉笑道：
“四少奶奶又说笑了，你的脚伤成那样，吃了这么多苦，不好好补补怎么行。”
婧姝笑道：
“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反正都吃不了，你们三个跟我一块吃吧，别都站着吃，把那边一张炕桌搬过来，放在这里，大家围着一块吃。”
束府的规矩下人不能和主子同桌而食，婧姝今天算是打破了规矩，让冰玉她们跟她在同一张炕桌上吃饭，冰玉她们见四少奶奶不是那种丁是丁卯是卯的人，就坐下一起吃了饭，主仆四人有说有笑，一顿饭吃得津津有味。
刚吃完饭，漱了口，就发现有人在外面探头探脑，婧姝命冰玉出去看看，谁在那里鬼鬼祟祟，冰玉掀开门帘出去一看，见廊下站着一位婆子，那婆子只不过是三四等的奴才，见了冰玉这样的大丫鬟，显得有点缩手缩脚。
“你有什么事？”直到冰玉问她，那婆子才敢开口：
“你就是四少奶奶屋里的冰姑娘，大少奶奶出事了，就在刚才从二楼亭台的窗口跳了下去——”
因为冰玉和婆子就站在婧姝窗下说话，所以听得一清二楚，当那婆子说大少奶奶出事了的时候，屋里的三个人全都唬了一跳，婧姝对着窗口说：
“冰玉，你让她进来说。”
那婆子跟在冰玉身后走了进来，因为是府上的粗使婆子，从未进过内府，更从未见过传说中美丽温柔的四少奶奶，那婆子显得有点战战兢兢，差点被门槛绊倒，她眼睛看着别处，没留意脚下，当被门槛绊住的时候一点防范都没有，像只球似的滚了进来，绵绵和筝儿见状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连冰玉也差点笑出来，那婆子摔了一跤，知道自己出丑了，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尴尬的笑道：
“四少奶奶屋里的地扫得真干净，滑不溜秋的。”
那婆子的样子猥琐，人又长得极丑，说话更没个轻重，见了坐在炕上的婧姝就要跪下给她磕头，婧姝最不喜欢这样，命冰玉把她扶了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那婆子不敢坐实，只坐了小半个屁股，刚坐下就像椅子上长刺似的噌一下站了起来，一脸正色的说：
“我忘了正经事了，大少奶奶跳到池塘里去了。”
婧姝和冰玉等人面面相觑，刚才紫芋还到这边来过，一会儿工夫怎么就跳楼了。
“你说话别只说半截，现在人怎么样了？救起来了吗？要不要紧？”婧姝问那婆子。
那婆子道：
“已经救起来了，没有大碍，不过躺在被窝里直犯哆嗦，一个劲的说冷。”
婧姝想了想，觉得这个事有点奇怪，大少奶奶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她不会不知道一旦跳下去就有失去生命的可能，以婧姝对大少奶奶的了解，觉得她不会做这么蠢的事，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再看面前这个婆子，一双黄豆似的小眼睛骨碌碌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特别令人觉得奇怪的是，当她说到大少奶奶跳楼这个事的时候语气平静，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从种种迹象来看，大少奶奶跳楼很值得怀疑。
“冰玉，跟这位嬷嬷过去瞧瞧大少奶奶，我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不能亲自过去，再去看大少奶奶以前，劳烦这位嬷嬷再跑一趟松园，若大少爷在家就让他请个大夫回来，就说大少奶奶刚才掉在池塘里，一个劲喊冷，不知道会不会感染风寒，请个大夫回来瞧过之后大家也好放心。”
那婆子见四少奶奶这么说，满口应承，冰玉和她两个一起去看大少奶奶，冰玉也是一肚子疑惑，觉得大少奶奶犯不着这样，她也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这位嬷嬷，松园在这边。”冰玉还记得四少奶奶说的话，让那婆子去松园找大少爷，不过那婆子走岔了路，往另一边走去，见冰玉提醒她，头也不回仍旧往那条路上去，如此冰玉就觉得诧异了。
“你难道忘了四少奶奶让你去找大少爷吗？”冰玉提醒那婆子。
那婆子呵呵笑了笑，说：
“我的差当完了，冰姑娘自个去亭台见大少奶奶吧，我还有正经事要做呢，就不跟冰姑娘一块去了。”说着，那婆子脚不点地朝前走去，冰玉在身后喊了她几声，她就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走着。
“这婆子真是——”冰玉不知说什么好，气得直摇头，待那婆子走了之后，冰玉犹豫着到底先去大少爷屋里，还是先去大少奶奶那边，琢磨了会儿觉得大少奶奶那边发生的事有点蹊跷，于是冰玉决定先去大少奶奶那边。
冰玉刚走，纹茜来到婧姝屋里。
“听说四少奶奶的脚伤越发严重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纹茜嘴上说着关心的话，眼睛却瞟到了额头上，连正眼都不看婧姝一下。
婧姝笑了笑道：
“没有大碍，在床上躺几天就好了。”
纹茜道：
“那你可要老老实实的躺好了，别又闲不住，若再伤着了，恐怕神仙也治不好了，你这么个水嫩标志的人儿，将来若瘸了腿，那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绵绵见五姑娘说话难听，很想发作，但又不敢，心里窝着火，把敬纹茜的茶放在她面前的时候，手势重了点儿，纹茜怪里怪气的“哦哟”了一句，说：
“这丫头怎么了，好大的火啊。”
绵绵低着头说：
“五姑娘没事干嘛奚落我们家姑娘，大夫都说姑娘的脚没事，过几天就会好的，五姑娘何苦咒我们家姑娘，说将来会瘸腿。”
纹茜哈哈一笑，伸手指着绵绵道：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知道替你们家姑娘辩护，我问你，你可认得我是谁？”说完，纹茜拿指头指着自己的鼻尖。
婧姝知道纹茜这么问是在说绵绵不敬主子，她生怕绵绵被纹茜数落，一脸严肃的对绵绵说：
“还不快退下，这里没你的事了。”
绵绵知道姑娘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让自己退下，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纹茜重重的哼了一句，道：
“四少奶奶可真会袒护自己的丫头。”
婧姝笑道：
“彼此彼此，五姐姐也是疼爱自己屋里的丫鬟们的，咱们当柱子的都是一样的心，五姐姐，你说是吗？”
纹茜笑了笑，说：
“四少奶奶脚伤在身，还这么厉害，我真是佩服之至。”
婧姝道：
“什么佩服不佩服的，我只不过是一个俗的不能再俗的俗人罢了，比起别人，我算是笨的。”
纹茜呵呵笑了笑，拿起茶盏，用茶盖刮了刮杯口，道：
“你还说你笨？”
婧姝笑道：
“我当然是笨的。”
纹茜“啪”一下把茶盏放在桌子上，茶水全都洒了出来，站在边上的筝儿被啪的一声惊了一跳，心想，这五姑娘看来是个不好惹的，且看四少奶奶会如何应付她。
婧姝不像筝儿那样一惊一乍，对这些人她早就有了抵抗力，见洒了茶水，对筝儿说：
“再给五姑娘沏杯茶来。”
筝儿答应了一声，刚要走，身后响起纹茜的声音：
“免了，我不喝茶。”说到这里，纹茜忽然话锋一转，一脸正色的对婧姝说：
“那位尤大婶究竟在哪里？四少奶奶快把人还给我。”
婧姝诧异的看着纹茜，反问她：
“尤大婶不是已经被撵出去了吗？五姐姐为何问我来要人？”
纹茜噌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气得脸都白了，伸手拍了一下婧姝面前的炕桌，大声道：
“姚婧姝你别给我来这套，尤大婶肯定被你藏起来了，快把尤大婶交出来。”
婧姝啧了啧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对纹茜说：
“若五姐姐还想用这个人的话，应该早点跟我说，那样我就不撵她出去了，最多挨一顿板子，等挨完板子养好了伤，就派给五姐姐使唤，一来可以讨五姐姐的欢心，五姐姐高兴了，连带我也觉得高兴，二来可以买一个人情，那尤大婶虽说触犯了家规，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给她一条活路，让她继续留在府上当差，相信她定会感激我。只是现在人已经被我撵走了，如果再把人叫回来的话，不是我存心想跟五姐姐作对，五姐姐要的人我偏要撵她出去，不是这么个意思，而是显得我这个当家的做事情出尔反尔，撵出去的人又被叫了回来，今后有谁还会服我。唉，说到底还是我做事太莽撞了，事先为什么不先知会五姐姐一声呢，若五姐姐说要留人，我是断然不会把人撵出去的，五姐姐的脸面我难道还会不顾吗？只是如今人都已经走了，恐怕早就回了老家，因为我听说尤大婶不是苏州这边的人。要不这样，如果五姐姐实在想用尤大婶的话，我让人去把她找回来？虽说天地之大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但只要有缘，我想还是找得回来的。”
纹茜暗自感叹姚婧姝真厉害，这一番话说的我哑口无言，她说尤大婶已经去了老家，试问人都已经走了，再把她叫回来究竟是个什么事，难道这尤大婶是块稀世珍宝。她说我如果早点说，就不会撵尤大婶出去，这分明是马后炮，自从出事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尤大婶，如果一出事我就提出要留下尤大婶，她又该说此人犯了家规断不能留。
“算了算了，既然人都已经走了，我也不要了。”纹茜显得很不耐烦，此时筝儿重新给她沏了一杯茶，婧姝对筝儿笑道：
“小心着点，别像绵绵那样毛手毛脚。”
“是，四少奶奶。”说完，筝儿毕恭毕敬向纹茜敬茶。
纹茜碰了一鼻子灰，还哪有心情喝茶，呼啦一下掀开门帘一声不吭走了出去，还没等丫鬟红拂反应过来，纹茜已经走远了。
等主仆两个出了二门之后，抿着嘴不敢笑出声的婧姝和筝儿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筝儿笑得在炕上打滚：
“四少奶奶好钢口，五姑娘气势汹汹的来，硬生生被四少奶奶一张嘴给说了回去。”
婧姝笑道：
“这些个银样镴枪头根本就不足挂齿，你才刚来，比这个还促狭的事我都经历过几桩呢。”
筝儿道：
“我虽然刚来，但对府上的情况也大概了解了一些，五姑娘应该是三太太的女儿，听说四少奶奶进门第一天第一个给四少奶奶上眼药的人就是那个三太太。”
婧姝回想起三太太给自己喜封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见筝儿旧事重提，婧姝冷冷的哼了一句道：
“她就不提了，如今跟爹在天云观修行呢，将来说不定还能羽化升天呢。”
筝儿道：
“羽化升天轮得到她？我先前在庙里待过，师傅常说作恶多端的人死了是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死了谁知道是怎么个情形，我只知道活着的时候就应该好好做人，如此才不辜负自己的人生。”婧姝道。
主仆两个正说着，冰玉回来了，把她在大少奶奶那边观察到的都告诉了婧姝。
“我去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紫芋，底下就只有一个小丫头和一个极老的婆子，听说这两个是祖孙两。我对紫芋说要见大少奶奶，紫芋伸手朝床上一指，说，大少奶奶在那儿呢。我站在门口放眼看去见大少奶奶披头散发，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屋子里的光线太暗，我看不真切，只听见大少奶奶哆嗦着说冷，好冷，我快冷死了。”
“你难道没问紫芋发生的事情吗？”婧姝道。
“问了。”
说到这里筝儿打断她迫不及待的道：
“紫芋怎么说的，我有点不相信大少奶奶会这么傻。”
冰玉笑道：“我也觉得大少奶奶不会这么傻，命是自己的，哪一个不惜命。我问紫芋，到底怎么回事，紫芋哭丧着脸说，大少奶奶趁她不注意开了窗子要往下跳，说到这里紫芋就不说了，我就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不说下去，于是就问她，是谁把大少奶奶从水里救起来的，紫芋一会儿说是正好从这边经过的几个小厮，一会儿说是自己和下人把大少奶奶救上来的，我见紫芋说话吞吞吐吐，好像一边想一边说的样子，就指着边上一老一少两个仆人问她，这两个人也会救人？紫芋见我一问再问，就不耐烦起来，意思是我不相信她，我对她说，你的样子像让人相信的吗。一会儿这么说，一会儿那么说，叫人家怎么信你。紫芋这丫头如今也变得死心眼了，她见我不肯相信她，就赶我走，说我和那些人一样，都巴望着她们主仆死，我见她这样，也来了气，告诉她，我是四少奶奶叫我来的，四少奶奶也是关心你们家奶奶，说到这里，紫芋就开始冷笑，她说，若四少奶奶真的关心我们家奶奶刚才就应该答应她，让她搬回去住，若刚才就那样了，这回子也不会出这种事，还好大少奶奶命大，没有淹死，否则就真的死了。我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就掉转头走了，我才没那闲工夫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