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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阳奉阴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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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朱氏长叹一声,说:

    “都怪我不好,从小把丽珠惯坏了,如今我的话她一句都不听,每天都去倪千总家,真不知道这丫头在想些什么,昨儿个还跟我闹呢,气的我一夜没睡好。”说着朱氏又叹气。

    芷青见太太这样,只能安慰她,主仆两个正在说话的时候,谷管家进来有事找朱氏商议。芷青知道当谷管家跟太太说事的时候不希望有人在边上,于是芷青退了下去。

    走到廊下的时候,正好看见小丫头琪儿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绣花,琪儿今年才只有十三岁,但懂事的早,已经开始在女红针黹上用心了,芷青觉得这丫头今后会有一番出息,连太太也夸她好。

    “琪儿,你过来。”芷青朝琪儿招手。

    “芷青姐姐叫我。”

    “我出去一会儿,你候在这里,要是太太有事叫我,你就跟太太说我去找绵绵剪鞋样子,我的侄儿快上学了,想做几双新鞋给他。”

    “芷青姐姐放心的去吧,家里交给我就行了。”琪儿笑道。

    芷青笑着说:

    “真是个好孩子。”说完芷青走了出去,琪儿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边绣花,边注意留心屋里太太的动静。

    潘氏回到家庙后气不打不出来,把朱氏从头到脚骂了一遍,骂完朱氏又骂林氏,骂完林氏又骂颜氏,连底下几个晚辈都被她骂了,婧姝也未能幸免于难。

    “娘,你从昨天骂到今天,你不觉得烦我都觉得烦了。”纹茜的眼中布满血丝,可见她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纹艾见了姐姐的样子,问她累不累。纹茜哀叹了一句说:

    “昨天晚上娘翻了一夜的身,害得我都没有好好睡,等觉得好睡的时候,天亮了。”

    纹艾睡觉容易醒,所以自从到了家庙之后潘氏一直跟纹茜睡。

    昨天去束府见了朱氏,潘氏做小伏低,连月例都可以放弃不要,唯一的要求是能让他们搬回来住,然而朱氏却没有答应,这让潘氏觉得很恼火,回来后居然一夜未眠,害得纹茜也跟着一起受罪,一夜没有睡好。

    “欺人太甚。”潘氏咬了咬牙,伸手在桌子上狠狠捶了一下,震得放在桌子上的茶碟乒乓作响。

    “娘,算了,反正只有一年时间,等挨过了一年我们就可以回去了。”纹艾道。

    纹茜对懦弱的妹妹有点看不过去,她冷道:

    “纹艾,话可不能这么说,昨天的情景难道你没有看见吗,大娘狂成那样,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口气我无论如何也吞不下。”

    “吞不下还能怎样,还不是梗着脖子硬吞,姐姐,娘,我看你们还是省省吧,如今大娘大权独揽,说得难听点我们这些人的生杀大权都在她手上,要是真惹恼了她,到时候她一分钱不给我们,我们又能奈她何?”纹艾担心的是万一跟大太太闹僵,日后分家的时候他们三房就要吃亏了。

    潘氏和纹茜想的跟纹艾不同,她们两个对大太太已经不抱希望,照潘氏的话说到不如来个爽快的,鱼死网破,也比现在不死不活要好。

    纹艾规劝母亲和姐姐在这个非常时期应以隐忍为上,然潘氏和纹茜对纹艾的话置诺罔闻,潘氏说纹艾胆小怕事,纹茜干脆让纹艾不要参与她们正在计划当中的事。

    “我丑话已经说在前头了,你们非要那样,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还要啰嗦一句,大娘可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人,如果跟她闹僵,往后的日子怎么过我劝你们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见纹艾这么说潘氏不耐烦的道:

    “你别忙,横竖有我和你姐姐呢,你管你养病,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纹艾冷哼了一句,说:

    “那好,我不管了,你们闹去吧。”言毕,纹艾走了出去,到院子里找小尼姑说话。

    等纹艾走了之后,纹茜关起门来跟母亲两个计议了起来。两人决定先给庄子上的男人们写一封信,听听他们的主意。

    莫忠海一早就出发了,来到道台府的时候先报上姓名,门子拿了莫忠海的名帖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就有人来领他们进去。跟莫忠海一起来的是谷大,门子头认识谷大,所以两人才会这么顺利的进去。

    “这位是——”门子头从来没有见过莫忠海,不知他是什么身份。

    谷大笑着对他说:

    “他是四姑爷。”

    “哦,是四姑爷,小的有礼了。”

    “有礼。”莫忠海朝门子头回了礼。

    道台府前面是衙门,后面住家眷,领莫忠海和谷大进来的人一直把两人带到书房。

    “老爷,束府的人来了。”领他们进来的人在书房门口站定,跟里面的道台大人知会一声,说人他已经带到了。

    莫忠海发现道台府地方不大,布置的也很朴素,但却很安静,静的让他有一种害怕的感觉,特别是从他身边经过的那些下人,一个个都低垂着头,一副屏息静气的样子。

    领他们进来的人通报之后,隔了会儿,里面才传出一个慵懒的声音:

    “带他们进来。”

    “是,老爷。”

    “两位里面请。”

    莫忠海和谷大被请了进来。屋里陈设十分简朴,看来道台大人家里不常有人来,照理像这样的官宦人家,书房通常都是会客的理想之处,然而见了艾明的书房莫忠海有一种冷清的感觉,地下放着两张圈椅,一把太师椅,一个茶几,一个花架,花架上放着一个美人耸肩瓶,瓶里空空如也,连一支花都没插。

    “四姑爷,这就是清水衙门。”谷大见了艾明书房简朴的摆设后对莫忠海说。

    莫忠海笑了笑,不作应答。谷大见姑爷笑而不答,不知是何意思,顿时疑窦丛生。他似乎也有点不相信这个世上真的有清水衙门,于是放眼朝四周看去,地上放着一个屏风,就是这个屏风把书房一分为二,屏风后面的模样谷大看不到,那是另外一番天地,跟这边简朴的陈设相比,那里贵气多了。

    谷大似乎对那个屏风发生了兴趣,他一直盯着看,猛的他好像看见一双眼睛正通过屏风的缝隙朝这边张望,谷大定睛看了看,那双鬼祟的眼睛发现谷大正在盯视他,赶紧退了回去。

    “诶?”谷大吸了一口冷气,露出疑惑的表情。

    莫忠海见谷大这样,问他:

    “怎么了?”

    “那扇屏风——”谷大说到这里的时候艾明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

    “咳咳咳——”随着咳声,艾明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呵呵,老夫让两位久等了,还请两位不要见怪。”艾明呵呵笑道。

    莫忠海第一次见到艾明,艾明人很瘦,但却异常精神,特别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就像两盏明灯似的,看到艾明的第一眼,莫忠海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

    “艾大人,在下莫忠海,见过艾大人。”莫忠海对着艾明一揖到底。

    “呵呵,免礼免礼。”艾明说话总是呵呵笑。

    “你是束府的姑爷?”

    “正是。”莫忠海道。

    艾明打量着他,点了点头,像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指着边上的圈椅,道:

    “姑爷请坐。”

    “艾大人请。”

    两个人坐下,谷大因为是下人站在莫忠海身后。

    几年前谷大就见过艾明,那个时候被艾菊的事情闹的,艾明气势汹汹的冲到束府来找女儿,事隔四五年,谷大发现艾明几乎没有变化,可见他已经从当年的愤懑当中解脱出来,看他现在笑呵呵的样子就知道对过去的事情他早就忘了。谷大在心里祈祷,希望艾明念在老爷替他买官的份上,帮他们度过这个难关。

    “姑爷此次前来肯定有事相求,我跟束老爷乃多年至交,姑爷若有什么事不妨直言,若老夫帮得上一定竭尽所能。”艾明开门见山的说。

    莫忠海先客气了一番,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对艾明说了。

    谷大一直在观察艾明脸上的神情,当莫忠海说的时候,他聚精会神的听着,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等莫忠海说好之后,他先是点了点头,随后说:

    “听姑爷的口气似乎孙家的人铁定会报官?”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嗯——”

    谷大见艾明又点头,他以为艾明会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比如孙家的人会不会报官,或者安慰他们几句,又或者一口回绝他们,随便找一个借口,说自己爱莫能助。然而出乎谷大意料之外的是,艾明居然王顾左右而言他,说的事跟现在的话题完全南辕北辙。只见艾明问莫忠海:

    “听说你们家四爷不见了?到底是怎么不见的?”

    莫忠海翕动了几下嘴唇,正在寻找最好的说辞搪塞艾明:

    “四爷说走就走,先前没有一点预兆,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四爷还是这样,总改不了那个脾气,他这一走,恐怕急坏了你们家太太吧?”

    莫忠海心下着急,想,老是扯四爷的问题,什么时候才能说正事。

    “可不是,二太太为此还大病一场。”

    “不是我说,你们家四爷也太不知事了,放着这么好的家业不要继承,居然离家出走,他这是跟谁过不去呢?恕我说句煞风景的话,四爷这样那是真真正正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莫忠海发现事隔这么久,艾明仍然恨四爷,如果艾明不肯放下从前的恩怨,那么一切就免谈。想到这里,莫忠海只能老着面皮直截了当的对艾明说:

    “艾大人,如果日后孙家的人去官府告我们,艾大人能否出手相帮?”

    艾明见莫忠海这么说,一脸正色的说:

    “这是自然,姑爷不必多虑,如果孙家的人斗胆敢去官府告你们,艾某一定鼎力相助。”

    莫忠海见艾明这么说,喜出望外,站起来,朝艾明毕恭毕敬作了个揖,感激的说:

    “多谢艾大人。”

    艾明见莫忠海这样,反以大咧咧的态势应之,只见他谦虚笑了笑,说:

    “不必客气,我早已说过我和你岳父是至交好友,所以你们家的事就是我的事,还请姑爷回去之后转告你们家大太太,让大太太放心,有我艾明在,就算孙家的人告到京城去也是不怕的。”

    艾明这话让莫忠海和谷大都吃了一颗定心丸,两人都忙着给艾明作揖道谢,艾明扶两人起来,说了一番场面上的话,此时艾明又问起四少爷的事,莫忠海是个老实人,有问必答,谷大却觉得有点奇怪,艾大人的话题总是离不开四爷,这让谷大觉得纳闷。

    回去的时候,艾明一直送两人到门口,样子热情而殷勤,看到他这样,莫忠海和谷大心里都觉踏实,大有不枉此行之慨。

    然而等两人走后,重新回到书房的艾明却换了一副面目。他拉长着脸,冷哼了一句,像自言自语,又像说给别人听,咬着牙狠道:

    “看见了吗,我终于可以把他们捏在手心里了。”在说这话的时候,艾明手上紧攥着拳头,特别是当说到捏这个字的时候,他更是下死劲握着拳头。

    “二叔。”原来屋里真的有人,一位身材颀长,顾盼神飞的公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他叫艾蕈,是艾明嫡亲的侄子。

    “蕈儿,坐。”

    艾蕈在叔父边上的一把圈椅上坐了下来。

    “你明日就动身去京城见贵妃娘娘。”艾蕈的姐姐艾芳就是现在的懿贵妃。

    “二叔,你准备如何处置束府的事?”刚才莫忠海和谷大在外面说话的时候,艾蕈就躲在里面。

    艾明冷哼了一句,没好气的说:

    “束府的事干我何事。”

    “可是二叔,你刚才明明答应他们会帮他们。”艾蕈显得有点激动。

    跟艾蕈的急切相比,艾明显得很笃定,他眯缝着眼,慢条斯理的说:

    “我怎么可能去管他们家的事,你别忘了,艾菊是怎么死的。”

    艾蕈知道二叔一直纠结在堂妹艾菊的事情当中,为了这个事他不知劝了二叔多少回,然而二叔仍顽固不化,觉得艾菊是被星遥害死的。

    堂妹艾菊跟星遥之间的事艾蕈最清楚,因此他从来不责怪星遥,因为生性敏感的艾菊在很多事情上都太执拗了,在艾蕈看来,堂妹艾菊是一个很武断的姑娘,她固执的觉得星遥引诱她,结果又抛弃了她,其实如果以艾蕈这个局外人的身份来看的话,根本就是堂妹庸人自扰。星遥既没有勾引她,也没有对她作过任何许诺,只不过堂妹这个人比较喜欢臆想,所以才会弄成今天这个局面。

    “如果不出手相帮的话,这样似乎不大好,二叔的官位还是束老爷出钱给你捐的。”艾蕈生怕会惹恼二叔,因此说话声音很轻。

    “胡扯!”艾蕈还真的惹恼同样敏感的艾明,艾明拍案而起,瞪视着艾蕈,沉声道:

    “今后再也不许在我面前说这话,看在你是我嫡亲的侄儿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要是换作别人在我面前说这话,我是不依的。”

    艾蕈是一个明理的人,他知道二叔近年来不断攀附权贵,想保住乌纱适当拉拢权贵理所当然,如果像二叔那样,靠巧取豪夺的钱去夤缘攀附的话,就过了。

    “你明天就动身去京城见十王爷,把弹劾莫哈尔的事跟十王爷说,十王爷府上的幕僚自然会写一本扬扬洒洒的折子呈上去,十王爷早就看莫哈尔这只老狗不顺眼,只是苦于没有办法绊倒他,现在我手上就有他贩卖私盐的罪状,只要能绊倒莫哈尔,我就有希望做下一任盐运使。你要记住,二叔没有子嗣,唯一的女儿也死了,将来二叔的东西都要交给你,我好就是你好,你明白二叔的苦心了吗?”

    艾蕈实在受不起艾明的这份厚礼。他不肯上京城替二叔传递是因为这里面牵扯到一个人,而这个人是星远。

    金陵的何员外前不久被人告发贩卖私盐,下了大狱。何员外背后的人是莫哈尔,但跟何员外有联系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星远。

    去年秋天星远去金陵处理老太太留下的田庄之事,在那里他认识了何员外,跟何员外之间签了一份密文,这份东西如今就在艾明手上,如果告发莫哈尔势必牵出何员外,牵出何员外对星远不利,那份密文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跟贩卖私盐有关。

    “二叔,有一句话我知道我这个做晚辈的不应该说,但如果不说的话,又实在放不下。”艾蕈道。

    艾明看着侄儿笑了笑,道:

    “你在我这个二叔面前不必打哑谜,我已经把你当儿子看待,如果你也把我当父亲看待的话,就应该有什么说什么,父子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二叔,宦海沉浮呢。”艾蕈闪烁着泪光对艾明说。

    有那么一刹那艾明的确被侄儿说的宦海沉浮四个字慑住了,他怔怔的看着侄儿,微微皱起眉头,眼中的神色略带惶惑。

    “二叔,我看我还是不上京了。”艾蕈道。

    “不行,你一定要上京。”艾明语气坚定的说。“我不去。”艾蕈也有一点脾气,他实在不想看到二叔一错再错,决定不上京。“你不去我让管家去,我知道你对我是不忠的,这也难怪,毕竟你不是我亲生的。”艾明的话说的很伤感,然而在艾蕈听来除了伤感之外,还有一点嘲讽的味道,因为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所以我让你做的事,你总不尽心,枉我对你这么好,你并没有把我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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