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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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雁恍惚睁开眼睛。肩膀上那个人的哽咽声像一根根柔软的刺,正扎在心口上。

    “别哭……”

    他说,声音很沙哑。体温太高,声带一路过去仿佛有火苗在慢慢燎烤,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伤的味道。

    这么说的时候,手掌轻轻托住了齐誩的后脑勺,用力按向自己。他听到齐誩微弱地“嗯”了一声,埋在他胸膛上的脸缓缓磨蹭几下,两边肩膀却还是一直抖,右手近乎哀求般抓过他的后背,一阵火辣辣地疼。

    沈雁双眉紧蹙,低低地喘了一会儿,仍旧用手扣住齐誩的后颈,同时压抑地慢慢向前挺去。

    有种,铁凿被铁锤一寸寸敲入木桩的错觉——

    很硬,却又很钝。

    很钝,却又不留一点余地,顽强地占据了全部。

    “呜……”

    齐誩已经有些意识不清,如同缺氧一般急促呼吸起来。

    可咽喉深处传出来的不止是呼吸,还有他从未听过的、断断续续的音节。每一个音节都仿佛从几尺深的水底浮上水面,又潮湿,又浑浊,偏偏有麻药那样令人沉迷的效力。

    “沈雁……”

    他的神智无法分辨自己这一声究竟是在抗拒还是在邀请。

    他的身体却很明白。

    当一个人本能地对疼痛做出反应,都会不自觉地推拒对方,但他反而越抱越紧——甚至,咬住嘴唇克制自己的哭声,迎合那个人的动作将双腿缓缓分开。虽然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这个过程非常艰涩。

    沈雁有一刻不得不停下来,双目紧闭,只是喘。

    他弯□,背部的线条像一段慢慢折弯的钢筋,呈现出高度的张力和压迫感。齐誩的手可以清楚地摸到他肩胛骨上的剧烈起伏。估计也很疼吧——呼吸的节奏全乱了,连后背都开始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齐誩昏沉沉地想着,不由自主动了动身子,想要寻找一个不那么难过的姿势。

    这么一动,嵌进去的那个东西也被牵动了。

    齐誩浑身一颤,恢复了片刻清醒。

    脚趾头因为明确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接纳另一个人而轻轻蜷曲起来,膝盖忍不住想并拢,想把自己此刻的羞耻心深深埋藏起来。可身下那种巨大的存在感与逼迫感硬生生顶住了他,脊椎由下至上仿佛过电一般,连那里面沉沉搏动的筋络都像是刀刻出来的,在他体内缓缓打磨。

    “……唔……”

    心脏撞得胸口隐隐发疼,血液涌上脑门,齐誩一时间面如火烧,不由得在这个男人的双臂间缩成一团,手指用力扣住他的肩膀。

    沈雁被这个动作拉了过去,沉闷地喘了一声,把自己深深埋到底。

    “呜——”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声音,尽管自己已经把里面的疼痛感压到最低。

    齐誩大口大口吸气。

    他如同被抽干力气一样把头往一旁别过去,紧紧闭阖双眼。耳根直至锁骨的轮廓线在灯光下微微弹跳,汗渍将那里染成一片金色。低头看着,仿佛一尾搁浅的鱼在黄昏时的粼粼波光中彷徨挣挫。

    ……很痛吗。

    一定很痛吧。

    沈雁伸出一边手,轻轻抚上那张脸。

    “齐誩,”他声音喑哑,这一刻终于组织起来一句完整的话,“……如果你要推开我,就现在。”

    这句话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是煎熬。正如从他的发梢上滴落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打在齐誩身上,留下咸而苦涩的味道——属于哀求的味道。

    听见他这么问,齐誩缓缓把双眼睁开,两个人目光胶着在一起。

    他的眼睛还在发红,眼角也还是湿的,脸色因为疼痛的关系仍旧有些苍白,却在此时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那对眼角微微向下弯起,形成一个非常恬美的弧度。一颗豆大的泪珠在这个动作完成的时候涌了出来,无声无息掉落在沈雁的指间。眼睛表面那层湿润的光也跟随这行泪水一同没入发鬓,一如他们感情涨潮到现在满溢而出的样子。

    沈雁的手指上还有一枚胶布。

    眼泪从胶布边缘钻进去,盐分渐渐渗进伤口,产生了少许疼痛感。

    齐誩这时候侧了侧头,脸颊在粗糙的胶布表面不作声地磨蹭两下,嘴唇从他的手腕那儿擦过去,接着是手掌,手指,最后找到当时刀伤所在的地方,像一只正在舔舐伤口的猫,舌尖缓缓沿着胶布下面的指关节绕了一圈。

    “如果,你要继续的话……就现在。”

    松口的时候,齐誩如此回答。

    答案很显而易见——事实上,答案在当初对方进驻自己心房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

    所谓的意志力,所谓的判断力,所谓的忍耐力。

    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沈雁深吸一口气。

    他的手落到齐誩额前,轻轻将那里的发丝向后一捋,把齐誩的头结实地按回到枕头上。

    齐誩顺着这个动作向后仰,微微弓起腰椎,沈雁在那一刻压下去紧紧拥住他,双手托起他的髋骨,欺身过去,在极大的克制力下开始抽动。

    因为仰着头,齐誩的喉结在光线中凸显出来,每当他干渴至极轻轻吞咽,那里便会上下一动,沈雁一言不发地低头咬了上去,牙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用力,以至于齐誩似痛非痛地呜咽一声,喘着气在枕头上后退。

    而沈雁却早他一步,一边手牢牢扳住了床沿,身体在胳膊的牵引力下压向前,仍旧密密实实地挺进。

    “啊……”

    齐誩脑中一片空白,而眼前一片眩目,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彼此结合的地方,右手不知不觉从沈雁肩头滑了下来,沉甸甸地落在枕边,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有一种令人失去抵抗力的麻痹感,只能死死攥住枕头一角。

    一开始那种痛楚已经渐渐冲淡,取而代之的是鲜明的、锋利的、被一个男人贯穿的感觉。

    痛还是痛,却想被对方更彻底地占有。

    哭还在哭,但是之前因为疼痛而流下的泪水已经干了,哽咽声也停止了,一对眼睛微微发酸,流动的光在眼睛表面来回打转,把面前这个男人毫无保留地印在中间,比那些涌出来的泪更多一分缠绵悱恻的味道。

    “沈雁……”律动之间,他忽然沙哑地喊出这个名字。

    沈雁应声抬起眼睛,一边喘一边轻轻凑过去吻他眼眉中间那块地方。一种特别怜惜的吻法。

    “沈雁,”他说,“我,喜欢……你。”

    句子因为身体的交缠零零碎碎,却比任何时候都痴心。沈雁没有回答,只是左手摸索过去抓住了他揪住枕套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在那里完全松动之后接过那只手掌,最后十指相扣。

    两人的一生似乎也在手指交错的时刻紧紧缠到了一起。

    在寂寥的初冬之夜,四下沉静,任何一点细微响动都听得一清二楚——况且他们本来便对声音很敏感。

    两个人浓重的喘息,布料之间的摩擦,以及床板随着他们一遍遍的冲撞所发出的隐晦的嘎吱声,声音与声音交织在一处,仿佛放大了一百倍般清晰。床单像是经历过一场动乱,揉攘得不成样子,可上面的每一道褶痕都印证了他们第一次把自己完全交付给另一个人的迫切。

    沈雁卸去衣物的身体有成年男子的硬朗,比齐誩想象中的更结实。

    汗水从他刚挺的轮廓上淌落,在两人之间划过一道笔直的光,接二连三打到齐誩身上,然后又在两具肢体的交缠间被细细磨碎。

    头发也弄湿了。

    发根已经被一层汗浸过,灯光附着其上,当对方的手顺着发丝的轨迹慢慢拨过去,那种湿漉漉的黑色与金色就仿佛缫丝那样一丝一缕相缠相绕,发质如同打过薄薄的蜡,呈现出一种蛊惑的光泽。

    沈雁把头埋在齐誩颈侧,发梢正好碰到那里的皮肤。每当他深深抽.送一下,那些乌黑的发绺便要若有若无地扫一遍齐誩的喉线,每根发丝下面都撩起了一团浓烈的欲.火,连成一片火海。

    对于齐誩而言,火海之外还有另一片海。

    那片海不一样。

    那片海里的他恍恍惚惚之中化作一只触礁的船,无法前进亦无法后退。海潮正值汹涌之时,一遍又一遍重重地拍打船舷,把船身推到礁石上,隐隐感觉到痛。他无力挣扎,只能随波逐流,在卷过的浪尖上虚脱似地一沉一浮。

    但是,并不可怕。

    心里面反而很明白,这片海……本来就是自己的归宿。

    当最后一口浪狠狠地撞过来,船身终于在海浪巨大的冲击力下碎裂,打开自己,海水一下子涌了进来,填满了原来的船体。那时候才体会到,渐渐平静下来的海其实很温暖——甚至,有些灼热,慢慢地流向船舱深处。

    海潮退去后,船的残骸沉入泥沙,与其融为一体。一切回归寂然。

    因为前后的温差,齐誩微微瑟缩了一下。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背后并没有柔软的海沙,只有凌乱不堪的床单。

    两个人分开的过程像一个被放慢了十倍的镜头,从沈雁的手松开他的手,沿着他的腰线抚下去,到把他托到自己身上去为止,都那么漫长而体贴。在完全出来以前,沈雁还轻轻再顶一下,齐誩喉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呻.吟,慢慢软化在他怀里。

    一度失去焦点的视线终于聚焦回来,天花板上迷眼的灯光回到清澈颜色,静悄悄地印在墙壁上。

    此时的他们浑身濡湿,覆盖着一层淡淡的咸味,还真的像刚刚从海里捞上来的人。

    齐誩喘着气,软绵绵地躺在床上,伸出手臂轻轻揽住沈雁,让他把头很自然地靠在自己肩膀下方。两个人像两团浸过水的布料纠缠在一起,一时间难舍难分,连从中剥开的空隙都没有。

    □的刺痛变成钝痛,不再明显,心头却莫名涌上一股涩涩的失落感。

    “……沈雁。”

    没有回答。

    “……沈雁。”他又嘶哑地唤了一声。喉咙过于干燥,说话的时候有些不太舒服,但是叫出这个名字能让他安心。

    太久没有得到回应,齐誩忍不住抬起头,想要看看他。

    这时,颈窝里忽然有什么东西打了下来,凉凉湿湿的,让他一时怔住。起初只有一两滴,接着越掉越密,他终于明白过来沈雁在哭。

    或许是压抑得太厉害,那个人喉咙里的声音有些尖锐,闷闷的哽咽中偶尔夹杂一声剧烈的抽噎。他似乎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是紧紧攥着齐誩一边胳膊,不肯松开。齐誩胸口微微发疼,忍不住让他尽量靠近自己,给他一种可以在里面遮风避雨的安全感。

    “明明是我更痛好不好?”

    齐誩半是玩笑,半是抚慰地在他耳边呢喃,没有一点斥责的意思。

    沈雁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不过抓住齐誩胳膊的那边手有所动作,松开后,慢慢地绕到齐誩后面去,给他一个充满苦涩的拥抱。

    齐誩抬上去的唇角慢慢放平,不再笑了,忽然紧紧地回抱他。

    沈雁肩膀微微一震,仿佛得到了什么允许,这时候才真正用了极大的力气牢牢抱住面前的这个男人,与此同时泪水溃堤而出,大部分时间内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只是时不时肩头抖一下,埋头贴上齐誩的颈子,有些哆嗦地亲吻那里。

    齐誩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默默抚摸他的头发,默默等候。

    当那个人身体上的颤抖终于渐渐停下来,齐誩轻声询问:“好些了吗?”

    “……嗯。”沈雁现在的情绪已经稳定,只是喉咙干疼,话语间的字在轻轻吸鼻子的时候仍然模糊不清,“对不起。”

    齐誩笑着摇了摇头,在他前额上亲了一下,继续耐心地用手指梳理他湿漉漉的头发。

    刚刚经历过身体和感情上的双重发泄,无论是身还是心都非常疲惫,整个人掏空了似的,好像自己活着的那一部分已经全部送给了对方,徒留的只有一片灰烬而已。沈雁眼神迷惘,慢慢伏下去,与齐誩肌肤相贴。

    “我,觉得很空。”他低声道。也许是因为刚刚痛哭过,声音非常沙哑,如果不是近在咫尺之间,几乎听不清。

    “空虚?”齐誩揉弄着他的发丝,把半边脸埋进去深深闻着那里熟悉的洗发水的香味。

    “不,”沈雁机械似地喃喃回答,“……是一种,逃出来的感觉。”

    是一种,从什么地方逃出来以后,前方一片空白,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走的彷徨感。但是至少知道自己自由了,所以很坦然,很安心——

    “逃出来?谁说的?”齐誩笑得像一只慵懒的猫,轻轻勾住他一根手指,把他整个手掌拉至自己胸口的位置,食指由头到尾描过他掌心那根细细长长的感情线,挨过去,嘴唇在距离他嘴唇不足一公分的地方张动,“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来。”

    明明自己才是被占有的一方,却敢于这么调侃。

    沈雁微弱地笑了笑,垂下眼睛轻轻道:“好啊。”

    齐誩一怔,反应过来的时候附在他耳边揶揄了一声“笨蛋”,然而心脏却怦怦乱跳,直到此时此刻才体会到在这个世上彻底拥有另一个人的幸福。与沈雁的放空感不同,他感觉自己终于完整了。

    在沈雁进入他的那一刻,仿佛一块缺失了许多年的碎片回到了自己体内,在他们相互索取的过程中补全了他——于沈雁而言大概也是如此。

    自己的拼图。

    沈雁的拼图。

    原来只有两幅图连成一片的时候,之前所有的迷宫才最终看到全局,找到了出口。

    但是齐誩并不急于走出去,他更愿意慢慢品味两个人一起探路时的温存片刻。

    窗外,万籁俱寂。

    时间停滞了许久,他们一直没有分开,而这张狭窄的床也给了他们相拥而眠的借口,很随意地贴在对方身上,静静听着胸膛里面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余温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不过骨头又酸又麻,却有种砂糖在经历了高温后融化一半、甜甜软软的感觉。

    “我抱你去洗澡……”沈雁的语调回到了平时的温和,手指满是疼惜地轻轻抚摸齐誩的脸。

    “不要,”齐誩摇摇头,闭上眼,钻进他的怀里低声道,“我喜欢自己身上留下你的味道。至少……到明天早上之前,好不好?”

    既是乞求,又是撒娇的说法。

    沈雁不作声,默默把手从他耳根后面擦过去,错入他的黑发,低下头吻了好一会儿。说是这么说,可是他们所在的床铺实在有些窄小,意乱情迷的时候顾不上,现在躺在一起才有所意识。

    于是他提议:“回卧室睡吧。”

    齐誩没回答,只是温顺地埋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结果却久久舍不得动。沈雁也不催促,陪着他默默听由时间流逝。

    直到齐誩忽然间开口问:“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言: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作者:两个月后。

    ↑以上是今日冷笑话。(喂)

    为什么我偏偏要三月七日更新呢,因为三七止血化瘀……(冷笑话+1)

    摸摸二言,被猫爸爸吃了两个月辛苦了。

    这两个月作者被三次元虐得不杏糊。

    这两个月读者也被作者虐得不杏糊。

    为了大家和两位主角可以继续杏糊……于是我继续往下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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