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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例“不争”辨确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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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争”词先秦已有,即不争竞之义。《老子》:“天之道不争而善胜,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孙子兵法》:“城有所不攻,功有所不争。”词义是显而易见的。但元曲及明清一些小说中多见的此词却变得使人陌生,引得语言学家要重新认识,经过几十年的研讨,笔者以为却是仍未得其确,因以此文再议。

    徐嘉瑞《金元戏曲方言考》率先著录作释,但极为简略而不确:“不争你:若不是。(汉)不争你打盘旋。”这是《汉宫秋》四折《上小楼》句。全曲是“早是我神思不宁,又添个冤家缠定。他叫得慢一会儿,紧一声儿,和尽寒更。不争你打盘旋,这搭里同声相应,可不差了四时节令。”按照这个解释即成:若不是雁儿的叫声,我岂不是把现在的季节弄错?但是,那正确的是什么季节?元帝又会错成哪一季?还有,把季节弄错说明了什么,则都不能不明白。“不争你”实在不可能有“若不是”的意思。

    至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尤敏感于“不争”是“字面普通而义别”的难词,又广为辑元剧之例专作详论。总析为三义:“只为”、“如其;当真”、“不打紧;不论”。实际上是讲成五义的。其中“不打紧”即由不争竞再作推导变说,与少量例句相符而属确,其余四义均与“不争”的语素对不上口,令人生疑。应当承认这些释义是可以使少数例句讲通的,但更多的例句仅是大致粗通,甚或不通并有多种障碍、失误。而且诚如王力先生论望文生义时所言:使句意通的解释会有多种,不会都是正确的词义。“通”不一定“确”,必须从语素及结构分析出词义由来的根据。笔者由此分析,认为它的词义应当是表示事理判断的“不应、不该、不能”,仅此一义。

    在近代口语词中“争”有差少、短欠义。杜荀鹤《自遣》:“百年身后一丘土,富贵高低争几多?”争几多:差多少。又把欠债说成“该”。元刘时中《端正好.上高监司》:“库官但该一贯须黥配。”因此,在欠债义上,“争”与“该”是同义的,“不争”、“不该”都是“不欠”的意思。但能愿动词的“该”与一般动词的“争”并不同义,所以,言应该与否,本来是不能用“争”字来说的。

    但是,俗语词中有一种故意做别解的用词方法,即把本来不是如此的意思,附会上一点点不成根据的道理(即强词夺理),讲成如此的意思。只是指说欠债时“不争”与“不该”相同,这就是那一点点道理,有意越过此限,在不应该义上也偏要说成“不争”,这就是故作别解。实际也是比较多见的一种修辞。

    语言也是一种艺术,也求巧求趣。有意而为的别解,起初使人纳闷,但思路转一个弯,也就可能投合到作者的趣味上了。于是会心而笑,仿而使用,在一定情况下成为一个强势。“不争”就属于此类。它是属于凝固结构构词,当初的强词夺理使它有三方面的封闭性。一方面是“不争”在整体上是“不应该不能”的意思,不能类推成“争”独立使用时也是“应该能”的意思。另方面,“不争”清一色的只用于说人不应该的事为,而不用于非人。如不把“天不该下雨”、“三加二不该是六”说成“天不争下雨”、“三加二不争是六”之类。又,一般只用在句首;如果句首是主语,则“不争”必随其后。最早的一例在《宣和遗事》中就是如此,而被后来完全现在再回到《汉宫秋》例,这需要细致斟酌。第三折写送昭君入塞,是去年秋季北雁南归时。“草已添黄,色早迎霜‘听的塞雁南翔,呀呀的声嘹亮”,所以现在元帝会有昭君什么时候也如大雁回归的潜意识。此后即“一百日不曾设朝”,即到今年十二月末。忽梦昭君私奔归回,同时梦见一只孤雁回归的哀鸣,应了早时的潜意识。惊喜的瞬间又梦昭君被追兵捉去而即把梦惊醒。在半朦胧半清醒之际,那半朦胧便把梦见雁的归鸣当作真的听见,原来的潜意识又再次突现,因而两次有“雁叫科”的科介语及相应的唱词,表现心理活动。但同时的半清醒又使得想到:现在是十二月末,既不是雁儿离境的秋九月,也不是回归的二月中旬春分时。我做梦不应被雁儿的鸣声惊醒呀!是不是季节乖错了。作者所写的雁鸣实际是梦的内容,所谓梦中之梦。所梦见的雁鸣实际就是送昭君入塞时“听的塞雁南翔,呀呀的声嘹亮”潜意识再现。

    所以“不争你打盘旋,这搭里同声相应,可不差了四时节令”,细致而准确的意思,应是:现在不该是有雁儿鸣的时候。你这只雁盘旋哀鸣,与我对昭君的思念相应,莫不是季节变得差异了吗?除了“不该”的意思,不能把此句、把此梦、把作者构思的丰富细腻解释明白。

    对于大量的“不争”,还要细致注意到是合叙句的特点,即把本要分成两句来说的话,紧缩成一句话。例如本要说:现在不该有雁,有了雁,那是季节变得不一样了。可以把此概括成句式:不该a;如a,则b。而合叙的句式是:不争a,则b。“不争争你打盘旋,……可不差了四时节令。”其中“不争争你打盘旋”是a,“可不差了四时节令”是b。

    分析至此,已经可以明白,“不争”句是对人的某种事为作明显有力的“不应该”的判断。说得委婉、间接,就是:如a,则b。这正是张相解释为“只为”“如其”的原因。从句子整体意思说是对的,从词义说却是错的。换句话说,那样解释,其实是对原话换成不违背原意的另一个说法。打个简单的比方,单独吃饭或菜都可以饱,但饭与菜不一样;还有各种不同的饭或菜。因为用“只为”“如其”可以把句子讲“通”,就被错误的信从而认为是词义。

    又因为这不是直接论证词义,便说服力不强,于是又有别的解释,而重蹈覆辙。即错误的方法仍然是:换个说法把句子讲通。笔者见到的有四义:不料;若非;不肯;难道。

    笔者所论是否正确呢,自然应结合大量的例句作实际而严格的检验。下面便一一审检张相的全部例句,再结合其他研究者的增例和新释,详做辨析。于中可以接触到许多更为具体的情况,对于词义研究的经验和理论都是有益的。

    张相书“只为”义之例:

    《西厢记》四之三:“只着你夜去明来,倒有个天长地久;不争你握雨携云,常使我提心在口。你只合带月披星,谁着你停眠整宿。”本言不该贪图停眠整宿,正同“只合”即只应义对言。方诸生本中另易成“则为”。张相因议:“则为”与“只为”同,故“不争”犹云“只为”也。句子的事理是,只为你们幽会,常使我耽心。方诸生本正是由于不知词义之确,便按句意的这个事理,即可允许的另一种说法而改。张相释句意也是把原句强调不该的合叙句,改换成一般的因果句。句子事理虽未变,但强烈的否定表述变成肯定的一般叙述因果,力量削弱。又,张相只满足于当句之意粗通,因而不顾“只合”的对比语境,只引“不争你握雨携云,常使我提心在口”,而未引上下文,可谓引例不全。

    《扬州梦》一折《青歌儿》:“又不是司马江州,商妇兰舟……。不争我听拨琵琶楚江头,愁泪湿青衫袖。”我同她又不是江州司马同兰舟商妇的关系,她不该让我听她的幽怨而泣泪呀。也即:你是牛僧孺的家乐女子,我是他的知契朋友,在欢乐的宴会上,你怎能当着他的面如此盛情于我呢?“又不是”否定了原因,“不争”便否定了事为的合宜。若按“只为”解,句意就含糊无理致了。

    《陈抟高卧》四折《水仙子》:“我恰才神游八表放金光,礼拜三清朝玉皇。不争你拽双环呀的门关上,缠杀我也。”此同上例,即关门和拒女色缠诱共是一事,故陈抟言我静修之时你不该如此。不能说关门是缠诱的原因。

    《朱砂担》三折《呆骨朵》:“我正待劈头毛厮扯挦,不争你攀胳膊强拆散。”言正要惩处他时,你不该妨碍。

    《李逵负荆》二折《徜秀才》:“不争你抢了他花朵般青春艳质,这其间抛闪杀那草桥店白头老的。”言不该抢了女儿而抛闪得父亲无靠。如把同一事的两个方面说成因果关系,泯失了“不该”的指斥意。

    《王粲登楼》三折《粉蝶儿》:“不争你死丧之威,越闪得我不存不济。”本是感叹刘表不该死去而使自己无可投奔,也被变说成因他死而自己无可投奔。以后各例类似的变说句意,不再对比。

    《马陵道》二折《滚锈球》:“孙膑也不争你谗言潜语遭人构,直感的野草闲花满地愁。”孙膑叹自己不该受人陷构。

    《气英布》一折《金盏儿》:“不争你杀了他楚使命,则被你送了咱也汉随何。”也是不该义。此合叙句扩展后仍可置入“因为”:你不该杀他。因你杀他却又断送了我。

    《两世姻缘》三折《络丝娘》:“不争你舞剑的田文意差,恼的个绝缨会将军怒发。”同上例。

    《潇湘雨》四折《醉太平》:“不争你亏心的解元,又打着我薄命的蝉娟,除些做乐昌镜破不团圆。”言你不该亏心。

    《倩女离魂》二折《斗鹌鹑》:“不争他江渚停舟,几时得门庭过马?”他不该乘舟赴考,他此去几时才得回来?而“因他去,几时回来”反而不通顺。

    《西厢记》第二本结尾:“不争惹恨牵情斗引,少不得废寝忘餐病证。”也是反言不该有情爱。张相并言,“只为”义此词,“杂剧往往于收结时用之”。“以为由上本到下本之过渡”。此并不确。因前后场的过渡不必要用“因为”义的连词,“因为”义的连词多有,即令需要连接,也不需专用“不争”。张相所举仅是极个别例证。即第二、三、四本同用《络丝娘》收结,首句均是“则为你闭月羞花貌”之类,益可证“不争”即只为义。按,此实是一种偶合。杂剧不论何处的何曲,都可以用它,道白中也有。散曲、明清小说中也多有,并无位置特征,这正是“不该”一意并非体例词或术语性质的必然情况。

    《两世姻缘》四折《络丝娘》:“不争你大闹西川性窄,翻招了个笑坦东床贵客。”这也是张相所能举证的结尾曲中所用。凡戏剧都有矛盾,各场多有因不该如何而致的情节发展。如按张相的推理,特用“不该”义的词语作过渡或收结,也是可证“不该”词义的了。但这是没有道理的。

    《介子推》四折《收尾》不争你个晋文公烈火把功臣尽,枉惹得万万载朝庭议论。”判断其事于理不该。

    《赵氏孤儿》一折开场,屠岸贾叙事后的:“不争晋公主怀孕在身,产孤儿是我仇人。”仍言不应或不能让他有后代。按“只为”解,使句笨拙。

    《荐福碑》四折《鸳鸯煞》:“不争将黄阁玉堂臣,几乎的做了违宣抗敕鬼。”此例是流水句,即单句:不该让人才沉埋。要是按“如果”或“因为”讲,就缺失下一个分句而句意不全,可见属误。

    《桃花女》楔子:“不争儿板僵身死,天那!着谁人送我无常?”即是“不该a,则b”的合叙。此及以下张相释为如果义。《小张屠》:“若母亲命亡,天那,谁人觑当?”张相以此对比而证“不争”是假若义,这同前述的同“只为”对比一样,方法是不足为据的。

    《忍字记》四折:“师父也,不争你升天去后,我如何。”情况同上例。

    《铁拐李》三折《梅花酒》:“那婆娘人材迭七八分,年纪勾四十岁。不争我去的迟,被那家使心力……我只怕谎人贼营勾了我那脚头妻。”因妻子年青美貌,我不该迟回去,我怕她被人勾引了。“不该”意既可换说成“如果”,也可换说成“否则”,这都是句意可通,却都不是正确的词义。

    《风云会》二折《乌夜啼》:“你道是天数难逃,可甚么情理难饶。不争这杏黄旗权当滚龙袍,……我想这受禅台争似凌烟阁,汝贪富贵,吾岂英豪?”承“情理难饶”之下,正言不该黄袍加身。

    《救孝子》二折《二煞》:“不争将这尸伤彩画成图本,则合把尸状词因依例申。……你道是难以检覆,照觑尸亲,许令烧焚,我只道不如生殡,且留着别冤屈辨清浑。”分明是不该义同“只合”对比。张相未细察,却用后句的“不如”作对比,其实这真是顾此失彼了,那是“你道是”同“我道不如”的另一组对比。不该把尸状绘图后焚尸,只应按规定详加记录后埋尸。这一表达合宜而简明有力。“如果绘图焚尸,只应记录后埋尸。”这一表述至少句意不通畅。下例相同。

    又,《煞尾》:“不争难检验的尸首烧作灰烬,却将那无对证的官司假认了真。”

    又,四折《太平令》后白:“不争俺孩儿与他偿了命,倘若拿住那杀人贼呵,可着谁偿俺孩儿的命?”此三例说的是同一件事,态度显明地申述其事不合理而不该。

    《合同文字》二折《呆骨朵》:“不争将先父母思量?又怕俺这老爷娘议论。”首句是反问,张相未曾注意,当作直接叙述,所以把“不该吗?”误当成“如果”。

    《灰阑记》四折《得胜令》后白:“不争为这孩儿,两家硬夺,中间必有损伤。”

    《灰阑记》四折《挂玉钩》:“不争俺两硬相夺,使孩儿损骨伤肌。”两例都言不该硬抢。

    《霍光鬼谏》三折《滚绣球》:“不争您剖棺槨,戮尸首,这一纸独角赦书把老臣搭救,我便一似护身符,怀内牢收。不争剖开亡父新丘冢,不交人唾骂微臣业骨头,勋业都休?”张相言:如果缓言(即推开一层说),“不争”是如果义;要作急言(即说得直接真切一点),词义便是“当真”,此及以下各例便是当真义。即前句言:当真要剖棺戮尸的话,我却预有赦书。后句言:当真被戮尸,岂不受人唾骂。其实张相释句不精当。前句应言:您不会剖我棺的,因您已发给赦书。“不该”在此指称不可能。后句重言:我不应被剖棺受指斥。同一个词的词义是固定的,岂有急言、缓言的不同词义。

    《介子推》一折《天下乐》:“不争宫殿上太极宫,不争台修成云月台,臣子怕引得祸从天上来。”言不该把宫殿台观奢修得高及云天。以及下三例都是“不该a,(如a)则b合”的叙。

    《西厢记》四本二折《络丝娘》:“不争共张解元参辰卯酉,便是与崔相国出乖露丑。”

    同上五本一折《金菊花》:“不争你寄得书来,又与我添些儿证侯。”

    《杀狗劝夫》二折《隔尾》白:“不争我开门去,教嫂嫂入来。这礼上又不是了,教俺哥哥知道,又是打。”

    《错立身》第十二出《驻云飞》曲四:“不争你要来我家,我孩儿要招个做杂剧的。”其人是权门子弟,与贱业的演员不门当户对,所以劝他不该来入赘。张相释言:“当真你要来我家,则我们所需要者,乃能做杂剧之人也。”显然句意迁曲不畅。

    张相又言:不争,犹云不打紧,不论也。此专用于开合呼应之文字,凡作开合呼应口气者每先用“不争”二字以为撇去一层地步。以下都是所谓此义的举例。

    《马陵道》二折《滚绣球》后白:“我死不紧,只可惜腹中有卷六甲天书,不曾传授与人。”而第三折此意又作“我死不争”,这就是那样释义的根据。我们且打个比方。黄铁矿、赤铁矿等都可炼铁,但不等于成份、结构、用途完全一样。争、紧、论,三字不同,因而不争、不紧、不论,三个词组的意思本不全同。这应是不言而喻的,至于在具体语句中或可相通,但仍非同义词。“我死不争”即我于死不争竞,也可表述为不计较、不打紧、不论之类。这个意义的例句甚少,释者误说的占大多数。此“不争”位在动词“死”之后,与位在句首的大为不同。

    《西厢记》二本一折:“你出去与贼汉说,夫人本待便教小姐出来献与将军,奈有孝服在身,不争鸣锣击鼓。惊死小姐,可惜了!……不争便送来,一来父服在身,二来于将军不利。”前处仍言不应鸣锣击鼓,后处仍言不能就送来。张相释前者为当真,后者为不打紧。但只可说送来不打紧,却不宜说不打紧送来。也就是说“不紧”之释虽与句子事理相通,但措句不顺就证明必非词义。

    《黄梁梦》三折:“我死不争,可怜见这一双儿女。”此与例同。

    《诌梅香》一折《么篇》:“不争向琴操中单诉着飘零,可不道窗儿外更有个孤另。”

    艮:你不该只知自己伤情。张相仍将语序颠倒而释:单你一个人诉飘零不打紧,无如连累了窗外更有孤零之人。显然不吻合原意。

    《抱妆盒》三折《雁儿落》:“不争我打断他口内词?只教他说不得心间事。”即:不该打断他吐真情的供词吗?张相释言:意言打断他口内词,倒犹其次,要紧的只是使他说不出心间事。其实二者是同一的。张相为强释不论云云的抛开一层,便把一回事说成分轻重的两回事了。原意是说:为使她不能说出真情不得不打死她。如张相所释,却成为:为了她不要说真情,就不考虑打断她的话。

    《鲁斋郎》二折《感皇恩》曲后白:“不争我到这里来了,抛下家中一双儿女,着谁人照管?”言不该到此而抛下儿女。二者是同一的,被误解成:我到这里的一层姑且不论。下接《采茶歌》:“撇下了亲夫主不须提,单是这小业种好孤凄。”本是把不得不撇下的丈夫和儿女作比较,才强调儿女一层。张相不虑于此,仅就句式用词而误作同向比较,仍误。因为,即以“不论”叙句,仍是不考虑丈夫,而必须考虑抛下儿女而不该到此。而说不考虑该不该到此,正是把大前提说错了。

    《气英布》一折《赚然》不争我服事重瞳没个结果,赤紧的做媳妇先恶了公婆,怎存活?”是后悔服务于项羽不该没有好结果,就像当媳妇先得罪了婆婆。张相言:臣节不忠这一层且不论,但业已做到媳妇恶了公婆,只有死路一条。显然肢截而曲繁原本简明之意。

    《范张鸡黍》三折《村里迓鼓》:“不争你在黄泉埋没,却教我在红尘奔走。”言不该你死而我活。“却”字相关联的是你死我活的对比,这一整体隶属于不该意下。又被误说成却字与“不争”呼应,即成为你死没有关系,便与求同生死的原意相背。

    《风云会》二折《菩萨梁州》:“不争这老鸦占了凤凰巢,却不道君子不夺人之好。”言:我不该受禅当皇帝,不是有俗语“君子不夺人之好”的话吗。所引俗语也就是言不该的原因。既然引来讲理,岂有反而说“且不论”的呢?

    《雁门关》二折:“不争小人一个受苦,上辈古人多有受窘的哩。”释言:我个人之受苦且不论,就是古人受苦的亦正多也。然而,如此意思却与原句并不符合。原句同“多有”对言的宜是“不仅”义。此“不争”当是“不仅”的讹误。

    《倩女离魂》楔子《么篇》:“不争你左使着一片黑心肠。你不拘箝我可倒不想,你把我越间阻越思量。”你不该错使黑心,这是自成一句。张相说:言不论你怎样凶,但你越是间阻那人,我越是思量。按,这显然不是一个妥当的转折复句。

    《荐福碑》三折《粉蝶儿》:“哥也!不争你日转千阶,我便是第三番又劫着个空寨。”例句要一意读到底:不该你高升我命苦。张相释为“莫说”,即句言:莫说你高升,我便希望落空了。但这类句式本应是:莫说你a,我也a了。二者是同向的对比。然而例中却是反相对比。于是张相便加字解释:莫说如你之得意,我已落空。可见捉襟见肘的不妥。

    《忍字记》四折《煞尾》:“不争俺这一回还了俗,却原来倒做了佛。”句宜互文理解:我原来就是佛,本不该思凡还俗人间。我出家本不该再还俗,还俗后又经点化而返本朝元。张相释为:莫说还俗,倒反成了佛。实在是把原句点金成石,索然无蕴含之意了。张相之后,一些辞书承用所释的词义而略有补例,也有新增释义而仍不确的。不确的原因仍在于只从通句意作根据而不当。下面即对前三义的新例及所增之义继作全面的辨析否定。

    先叙陆澹安《小说词语汇释》之例。

    《东墙记》二折《么篇》:“不争你走透消息,泄漏风声,误了前程。”仍应言不该。

    《水浒传》第53回:“不争没了这个人,回去教小可难见兄长宋公明之面。”罗真人说要杀李逮,戴宗讲情,言不能杀他。是合叙句。

    《二刻拍案惊奇》卷二:“利物是小事,不争与他赌胜,一下子输了,枉送了日前之名。”因利物是小事,即不该赌胜。以上三例都被释为假使义。

    《金瓶梅》第87回:“不争被周忠说这两句话,有分教:这妇人从前作过事,今朝没兴一齐来。”当是不该说这两句话。被误释为只因。其实却是“不该a,(如a)即b”的合叙,而又把“如”换成“因”的殊途同归。

    《古今小说》卷一:“天色晚了,大娘请自在。不争这一夜儿,明日却来领罢。”按此是“不争”的常义,即不争执、不差。被释为不打紧,便语序不妥。

    陆澹安《戏曲词语汇释》补有“不但”一义,用张相释为“姑且不论”义的例。自应承认这样是可以粗通句意的,但张相所释也可通,却不能说同一句话中的同一个词同时有三种(包括笔者所释的不该义)不同的词义。“不但”虽可通,却也不是确义。

    继后朱居易《元剧俗语方言例释》不争:副词。用于句首,与若是意同;用于句尾,为不打紧之意。”即承用张相的二义。应指出的是,朱书不承认“只因”一义,而且避用张相的这类例句,显然回避矛盾。以下是为“若是”义所补二例。

    《燕青博鱼》一折《归塞北》曲后燕二白:“且住!我才医好了的眼,不争你拜下去,这血脉往上行,就也无效了。”应言不能下拜。

    《昊天塔》二折《斗鹌鹑》曲后小军白:“适才元帅赏了我酒十瓶,羊肉二十斤,不争你劈了我这头,教我怎么吃?”你不能劈了我头,劈了头怎么吃这些酒肉呢?

    继释的又有龚潜庵《宋元语言词典》,例及释义如下。

    《宣和遗事元集》:“不争奸佞居台甫,合是中原血染衣。”应言:不该让奸佞居台甫。(他们竟然居了台甫),看来应是中原有流血之灾。两句诗正是合叙的简练行文。仍被释为“只因”。这是“不争”时代最早的一例。

    《京本通俗小说?错斩崔宁》:“我从丈人家借办得几贯钱来养身活命,不争你偷了我的去,却是怎样的计结。”即直说不该偷去。

    《替杀身》三折《朝天子》:“不曾你儿不招,把哥哥送了,枉惹得普天下英雄笑。”按,“曾”字是“争”字的同音误字。句言我不敢不招,否则就使恩哥被判死。是合叙句。以上被误解为“如果”义。该词典说,“不争”亦作“不曾”,甚误,而证明释义全然不考虑用字即语素。参见后文例。

    此词典也有“不但”义,仍是张相例。

    胡竹安《水浒词典》“只因”的新例有:

    第16回:“不争你把了生辰纲去,教俺如何回去见梁中书?”

    第51回:“不争朱仝说出这句事来,有分教:大闹高唐州,惹动梁山泊。”

    第54回:“不争呼延灼举保此二将,有分教:宛子城重添羽翼,梁山泊大破官军。”

    这三例仍是不该义。所补“如果”义为下面四例,仍都是“不该”义。

    第5回:“不争被他把了去,教他老人家失所。”

    第30回:“不争我们吃你的酒食,明日官府上须惹口舌。”

    《灰阑记》一折《寄生草》:“不争将滥名儿揣在我跟前,姐姐也,便是将个屎盆儿套住他头上。”言:不该说我有奸。说了我,也就污了他。

    《西游记》一本三出:“不争你一时气死,谁报你父母的冤仇。”

    顾学颉、王学奇《元曲释词》第一册承用张相和前已叙的各义,例证多也相同,此不再一一析言。仅讨论又增的二义:不料;若非。

    《合汗衫》二折《斗鹌鹑》:“不争你背母抛爹,直闪的我形孤也那影寡。”儿和媳妇出走,父亲说他们不该如此。

    《云窗梦》四折《驻马听》:“想当初一尊白酒话别离,不争秦台弄玉彩云低,都做了江州司马青衫湿,两下里,一般阻隔人千里。”言不该落了个情人下落不明的下场。此二例及例“不争俺这一回还了俗”,都被释为“不料”义。

    《贬夜郎》一折《金衫儿》:“不争玉楼巢翡翠,便是锦屋闭鸾凰。如今宫墙围野鹿,却是金殿锁鸳鸯。”被新释为“若非”,更是没有根据的想当然。此曲暗讽杨贵妃同安禄山的“宫中子母,村里夫妻”关系,句意宜是:宫闱中不该有此丑事。所以下句即承言:实际上是金殿里多次有野鹿的鸳鸯戏。

    以下是白维国《金瓶梅词典》所释。

    第45回:“不争打发他出去,大节间俺娘房中没个人使,你心里不急么?”

    第76回:“不争你两个话差,只顾不见面,教他姑夫也难。”此二例被释成如果,其实仍是不该。此例中是兼说西门庆同吴月娘已有的矛盾,是泛说夫妻间关系。不是做假设。

    第三回:“月娘再三不信,说道:‘不争你们和他合气,惹的孟三姐不怪?’”因为不信潘金莲同孟玉楼的小厮行奸,自然认为李娇儿等汇报此事是同潘金莲合气,便认为不该。此例被释为“只为”。

    第56回:“刚才说了许多辛苦,不争这一些羊肉,就牛也该宰几个请你。”即不该用这一些羊肉请你吗?“不仅”虽也通句意,但宜尽量排除通假等曲折,所以不取。

    第59回:“此家不争离了前后,欲求方便,致杀其母。”此例被释为“不肯”,又是新增之义,既无词义根据,也只此孤例。但人民文学出版社校本、香港梅节校本,都径直校改为“不曾”,即本是代音误字,与例“不争”作“不曾”恰是一对互相代用之则。

    李申《金瓶梅方言俗语汇释》简叙二例如下。

    第75回:“不争你姊妹们攘开,俺每亲戚在这里住着也羞。”是吴月娘同潘金莲大嚷时,大妗子劝说不该吵。被释为“假如”。

    同回:“大妗子道:‘姑娘,你耐烦,你又常病儿痛儿的,不贪此事,随他去吧。不争你为众好,与人为怨结仇。”也言不能好心得恶报。李书却也新增释义为“不料”。而魏子云《金瓶梅词话注释》又把此例释为“要不然”。如按这种只求通句义的方法,岂不是也可以另释为“反而”、“不值得”、“不用”等等吗?李书又引例为证,同误。

    《汉语大词典》第一册也肯定了一些误解。例如前已辨析的例也都释作“只为”。又如:

    《京本通俗小说.错斩崔宁》:“他家有了杀人公事,不争放你去了,却打没头官司”。

    《盆儿鬼》楔子:“不争你去了啊,可着谁人养活老汉?”

    《三国演义》第49回:“不争都督如此,倘曹兵一至,如之奈何?”此三例也都是不该义,又被当成如果义了。

    《初刻拍案惊奇》卷35:“我这两个业种,是东岳求来的,不争被你阎君勾去了,东岳敢不知道。我如今到东岳大帝面前,苦告一番,大帝有灵,勾将阎神来,或者还了我个把儿子,也不见得。”正因为认为儿子不该被阎罗勾去,才去讨要。此及例也都被《汉语大词典》误解为不料义。

    1992年出版的高文达主编《近代汉语词典》更是全部吸收了上述种种误释之义,例证也是承用照录。它又增加出“难道”义,孤证如下。

    《荡寇志》第76回:“贤侄休怪老夫说,似你这般人物,不争就此罢休?你此去,须韬光养晦,再看天时。”接,问号误,应作句号,言不该就此罢休。可见“难道”义不确。

    四

    上面把众家所释的各种误义的全部例句从复查原文来作辨析,除个别例句用它的“不计较”常义或其他特殊情况外,其余清一色都是不该、不能义。这些例句是他们专从“如果”、“只因”之类的理解上选来的。其中多有可改为此种表述的,遂被误认为词义。也许有人认为这些例句尚不能充分证明词义的正误,下面另外补出笔者所辑多量例证。它们都只能是不该义,而决不可能改换成所误释的某一词义,也就是另作解释则句意不通。如此对比,更可证明仅“不该”之义为确。

    《金线池》二折《梁州第七》:“俏哥哥也,不争你先和他暮雨朝云;劣奶奶,则有分吃他那闲茶浪酒?好姐姐,几时得脱离了舞榭歌楼?”这是一个句群。姐姐,是杜蕊娘自称,哥哥、奶奶,称她的情人及拟想的他的另欢。句言他不该那样的,她也无那个福分,只是你自己一时还脱不了妓院苦海。

    《气英布》三折《端正好》:“则咱这镇江淮,无征斗,倒大来散诞优游,不争的信随何说谎谩天口,你道咱封王业时当就。”这是全曲,其中言当初不该相信随何之劝去投刘邦而受骗。

    《神奴儿》一折《后庭花》:“不争我便恋着他恩义,怎肯着我弟兄们分离?”不该恋夫妻而分离弟兄。

    《秋胡戏妻》一折《村里迓鼓》:“不争他见我为着那人,耽着贫窘,搵着泪痕。休也着人道女孩儿家直惩般意亲。”秋胡要当军,妻子自言:不该叫人看到自己的悲哀,别让人说自己儿女情深。“不能”和“休”的否定相承并说。

    《小尉迟》一折《胜葫芦》:“休烦恼你个小先锋,不争你九里山前厮闹哄,便要与刘沛公出力。”刘无敌自言要把本是他亲父的尉迟恭捉住,院公便说:你不该为你的养父出力而同亲父相战。

    《忍字记》楔子《幺篇》白:“兄弟也不争我今日认义你做兄弟,我是好心。”按我富你贫的情况来说,本不该认义,只是出于我的好心而认为结义兄弟。

    《诌梅香》二折《归寨北》:“不争你这狂客谨心参尺素,可待学文王下马拜荆条。见娘书信倒看的乔。”你这书生本是等待聘才的,不该对姑娘书柬倒恭敬参拜呀。

    《东坡梦》二折《贺新郎》:“不争那牡丹来赴约,和尚去偷期。”言不该如此。这种单句,其中不可能有复句所用的连词“只因”或“如果”。

    《隔江斗智》三折,刘封向刘备故递锦囊并作耳语时,孙夫人《幺篇》:“他耳边厢悄悄的言,心儿里暗暗的晓。不争你把我厮瞒着,怎知我这些心地好。母亲,看俺父亲咱。我怎肯将他来违拗,我须是忠臣门下女妖娆。”这也是全曲。其中言:你们不该瞒着我呀,后文全叙不该的理由。

    《度柳翠》一折《鹊踏枝》:“我这里住如何?不争你在这里住呵。”以“不该”作答,也是单句。

    《剪发待宾》第二折《尾声》后韩夫人白:“我将女儿与这等婆婆,不强似许与别人。等秀才应过举时,务要成此亲事。我不争拘刷着闭月羞花女,那其间分付与你个银鞍白面郎。”语意完全控制了只应是不该义。

    《金瓶梅》第25回:“不争你贪他这老婆。你留他在家里也不好,你就打发他出去做买卖也不好。”后句正是讲明“不该”的道理。

    《初刻拍案惊奇》卷七:“忽然一交跌去,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已自命绝了。裴晤看了忙道:‘不争你死了,我这圣旨却如何回话?”言不该死。

    蒲松龄《聊斋理曲集.磨难曲》第四回:“哎呀,不争一时快乐,几乎吃了大亏。”贪官的衙役为了显威,竟把一位求免税粮的秀才打死,被全县秀才告状。他们悔叹不该。

    《长生殿》第十出《集贤宾》:“论男儿壮志须自吐,……想古来多少乘除,显得个勋名垂宇宙,不争便姓字老樵渔。”不该就当一辈子普通百姓。

    另外,还有几例较特殊例句,一并引叙如下。

    《城南柳》二折《端正好》:“不争我三入岳阳城,又则索再出蓬莱洞。”据事理和句内“索”字,解作“不该我三次来吗?(应该的。)我又须来一次度他们”,也是可以的。也可理解为“不仅我已来了三次”,句意更为简明一些。只是争字又得视为“仅”字音误,可不取此解。

    《红梨花》三折叙花婆偷花被赵汝州撞见而问:“你采这竹叶哪里去?”答言:“哥哥,不争你提这竹叶来呵”。下唱《迎仙客》全曲为:“吓的我湘娥般洒泪痕,你休节外把咱嗔。虚心儿告他折了你甚本?也则为揉损了青枝,吓的我慌搓玉笋。你那里便至本从根,哎,这叶儿又不曾传芳信。”据答语叙受惊及解释别无他意来看,例句之意:我来折一点竹叶并不作男女传情的坏事,你本不该把我责问,倒把我吓了个慌。

    赵汝州接着又问:“你采的我这桃花儿哪里去?”答:“不争你提起这桃花来,三婆也有一节说。”下唱的《红绣鞋》:“堪笑春风几阵,一帘红雨纷纷。飘香流水绕孤村,亲引俺上天台路,得见恁武陵人。哎,你一个阮郎直恁这般狠。”也应是说:桃花既引你来求爱,就不能使我爱得也来折它吗?你不该这么狠的盘问我。这仅是就文字浅层意思来说。若就全折宗旨来言,那深层意思又是:你不该问我为什么寻花折柳,你倒应问一下自己岂不正是贪恋这里的红梨花。如同《汉宫秋》例一样,若不是“不该”义,此句不但难以讲通,深层之意更是易于被轻

    明代徐复祚《红梨记》是仿元剧《红梨花》的,第23出《计赚》即是元剧第三折的翻版。同样的情节,同样的问答,同样有两个“不争”词。

    问:“这是竹儿叶,插又插不的,戴又戴不的,要他则甚?”答:“要他打底。哥,不争你提起这竹叶儿……”。下唱《北那吒令》:“想当初李白的开樽,虚拟是故人;王猷的造门,不须问主人。我爱他绝尘,报平安好信。哥,这竹有许多好处:摇风月,捎拂云,傲冰雪,无淄磷。你不见么?湘江上二女泪斑痕。”这一连串爱竹的赋叙,也可证例句之意:我为何爱竹,这本是显而易见,你不该作疑而问的呀。

    对为何折桃花的答曲《北鹊踏枝》中有句“不争的把渔郎勾引,惹得人急穰穰,争去问迷津。”又正是说到深层机理上:你不该被女色勾引而忘了进取功名呀。

    这两个例子说明明代作家对元剧中的“不争”词意义的理解,正是“不该”。笔者稽查了《元曲选》《元曲选外编》一百六十二种剧本和《金瓶梅》、《水浒传》全书,除用为不争竞、不计较、不要紧这一常义外(这却是少数),其余都是不该义。

    《潇湘雨》四折《笑和尚》曲后叙翠鸾受刑苦楚呻吟,解子被驿丞多次斥骂,决意另求宿处:“不争那带长枷铁锁愁心泪眼的臭婆娘,惊醒了他这驰驿马挂金牌先斩后闻的老宰辅。比及俺忍着饥担着冷,讨憎嫌,受拷打,只管里棍棒临身,倒不如汤着风,冒着雨,离门楼,赶店道,别寻个人家宵宿。”是埋怨犯人不该打扰了大官的安眠而自己受斥责。

    《楚昭公》四折《收尾》:“不争为青锋剑惹了那场灾,还落的赤绳书接受了这场喜。”言:本不该为强要那把剑而惹下灾祸,(没料想反而)还结成了姻亲。

    以上连共《汉宫秋》例,共计百例以证“不该”之义。

    最后还有个与词义相关的一个重要问题也值略作议言。“不争”别解为“不应该”义,自然有群众口语的基础,但它并不是正常的词语,即不具独立性、普遍性。作家发现了它的趣难特点,吸收到通俗文学作品中。元剧是特别富有语言艺术性的,尤其注意各种言外之意的情趣,于是“不争”词为元剧作家竞相使用,约有百例之多,一折中会有三见的。于此我们看到这种趣难词语的艺术性,词语曲折的复杂多样。由此也就产生了研究词义的困难易误。当时人是心领神会的,然而语言学家未曾及时予以揭明记述。它毕竟不是一般的口语词,传承性差。时移境迁。随着元剧的被替代,渐次在文学作品中消匿。后代研究者不明它的机制,与一般词语一样,贸然用从句意反向逆推的大包围圈的办法,以通句意来求词义,就更显得不适应。众家纷纷各得其释,犹如瞎子摸象,各执一体,或仅得仿佛,虽探骊并未得珠。

    因此,“不争”词义的讨论,不仅是它的词义正误的辨识,尤为重要的是,它体现了这一类趣难造词的义理机制的特殊性,显示了汉语某些词语的艺术色彩。在语言的长河中,这种词或是过客,但此隐彼生则是一致的。要从语素及构造作分析,要坚持形音义的统一结合。词义总是有根据的,它的根据不在句内,而在词内。词义理论的这些根本之处,在这类词语也是一致的。所释的词义,纵然好像使许多句意可通,而词义的根据不知,同语素不搭界,总是有疑的。这种内容的探讨似乎尚不为语言学者注意,因而在不同的词上发生的释义之误多见而多有共同之处。因此本文对“不争”词详加讨论。

    (原载《绵阳师专学报》1996年第3期)

    补记

    《汉字文化》2006年第2期李景泉、侯晓利《释“不争”》认为《词源》《汉语大词典》的解释,都是错误的。认为“不争”词义的轨迹应当是:“不争”是“不乍”的别写,词义应当是“不怎么样”、“不大好”、“不像样”、“不像话”、“不要紧”、“没什么”。今内蒙方言用“不乍的”表示“不怎么样”,用“不乍”表示“不要紧”,就是后人对“不怎(乍)”词义明确的分工。

    笔者认为,指出《词源》、《汉语大词典》的解释为错,是正确而难能可贵的,但上述新的解释同样是错误的。即令“不争”是“不乍”的别写,但“不乍”也只能是“不怎”。而“不怎”却既不是词,也不是词组。即不可能有这样的写法。既不可能有这样的写法,怎么还会有那样的词义呢?既然今内蒙方言用“不乍的”表示“不怎么样”,用“不乍”表示“不要紧”,又怎么能说从元代到清代,“不乍”却既有“不怎么样”,又有“不要紧”的意思呢?

    再者,今语“他不怎么样”、“他不大好”、“这不像样”、“这不像话”、“这不要紧”、“没什么”之类的话,都是主语在前,谓语在后,不能说成“不怎么样他”之类。今语还说“这太不像话”、“这不太要紧”、“没什么关系”,而从元代到清代,为什么完全没有用“不争”来这样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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