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尾“自”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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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词头、词尾的研究,长期处子静于停顿状态人语言学论丛》第六辑（1980)蒋绍愚《杜诗词语札记》对“自”字提出“词缀”性质的判定。从所述“犹自”、“空自”等词中“自”字的虚义和粘附特征看，所言“词缀”当指词尾。这是近几十年来汉语构词法，汉语词汇形态研究中的一个突破。蒋文谓：“这些词语大都是汉语中常用的词，但它们有些意义和用法既不同于先秦两汉，又不同于现代汉语，是汉语发展史上某一历史时期特有的意义和用法。”1986年出版的王镆《诗词曲语辞例释》(增订本），在“自”字条下新补一义：“自，词缀，多缀于单音副词之后，构成双音副词，在其中不为义。”“‘自’偶亦可缀于单音节形容词、助动词之后，构成双音复词。”笔者以为词尾“自”之始，似可再追至汉代，亦或先秦也有可能。也不限于缀在副词、动诃、形容词之后。以下分类胪述。
一、用作副词词尾
(一)表范围的副词
皆自许慎《说文解字叙》：“郡国亦往往于山川得鼎彝，其铭即前代之古文，皆自相似。”“自”不应是自己或自然义，应为词尾。
都自陆云《与兄平原书》：“作《禅赋》二千余言，《隐士赋》三千余言，既无造伟体，都自不似事。”“都自”即“都”，“自”是词尾。
但自《五灯会元》卷十五《化城鉴禅师》：“诸禅德但自无事，自然安乐，任运天真，随缘自在。”言只要清静无事，就是享受安乐。“但自”义为“只”。
(二）表重复连续的副词
亦自陆游《老学庵笔记》六：“中原唯洛阳居天地之中，语音最正。然谓‘弦’为‘玄’，谓‘玄’为‘弦’，谓‘犬’为‘迁’，谓‘迁’为‘犬’之类，亦自不少。”
又自《金瓶梅》第八回：“紧自他麻烦人，你又自作耍。”不是说你自己作耍，而是说你又耍笑戏弄我。“自”不为义。
也自《今古奇观.蒋兴哥重会珍珠衫》：“恩爱夫妻，何忍分离，蒋兴哥也自割舍不得。”又，《看财奴刁买冤家主》：“家私到手……不上一年，使得光光荡荡了。又要分了爹妈的这半分，也自没有了。”“也自”即“也”。
仍自《敦煌变文集.燕子赋》：“燕子单贫，造得一舍，乃被雀儿强夺。仍自更著恐吓……”言雀儿还恐吓燕子。
还自《拾遗记.翔凤》：“突烟还自低，鄙退岂无期？”《今古奇观.看财奴刁买冤家主》：“转想幼年间事，还自隐隐记得。”
犹自《史记.梁孝王世家》：“先王有命，无得以罍樽与人。他物虽有巨万，犹自恣也。”言别的东西即令值钱，还可以随便送人。“犹自”为词，不是“自恣”为意，“自”无实意。《儒林外史》第一回：“众人……劝他吃了一碗茶，犹自索鼻涕，弹眼泪。”
犹古自《西厢记》三本三折：“犹古自参不透风流调法。”又作“犹兀自”。《小张屠》第四出：“迎门儿拜母亲，犹兀自醉醺醺。”“古自”、“兀自”均可单独成词。
(三）表肯定、否定的副词
实自陆云《与兄平原书》：“作《蝉赋》二千余言……文章实自不当多。”
必自《世说.赏誉》：“若遇七贤，必自把臂入林。”“必自”义只是必定，必然。
正自《世说.言语》：“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容斋四笔》：“白以布衣入翰林，……能使高力士脱靴于殿上，岂拘然怖一州佐者邪？盖时有屈伸，正自不得不尔。”陆游《十二月十八日夜风雨大作》：“一饱正自艰，五穷故相逐。”“正自”均“正是”义。
固自梁章钜《楹联丛话》卷六：“网师园中有一联云：‘风风雨雨……’语涉纤巧，而状艳冶之景，如在目前，固自妙丽无匹也。”
本自《焦仲卿妻》：“生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宋书谢灵运传》载谢诗：“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清赵翼《西湖杂诗》之二：“白苏都向此留题，二老才名本自齐。”
元自陆游《次韵季长见示》：“成败极知无定势，是非元自要徐观。”“元自”：本来。
莫自《史记.吕太后本纪》：“吕禄、吕产欲发乱关中……各将兵居南北军，皆吕氏之人。列侯群臣莫自坚其命。”言群臣不坚奉吕氏之命。《南史.陈庆之传》：“上党王元天穆来攻，庆之又大破之。庆之麾下悉着白袍，所向披靡。先是洛阳人歌：‘名师大将莫自劳，千兵万马避白袍。’”句言天穆别劳神费力。
不自《史记.项羽本纪》：“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不自意”，未料到。一般均释为自己未料到。如此，“自”置于“不”之后实不可解。
(四）表时间的副词
已自《梦溪笔谈.活版》：“一版印刷，一版已自布字。”《今古奇观.沈小霞相会出师表》：“如今官府五日一比，兄弟张千，已自打死。”《水浒》第五二回：“便是叔父卧病，夜来已自身故。”
终自庾信《谢赵王赍白罗袍裤启》：“白龟报主，终自无期。”苏轼《次韵王郎见庆生日并寄茶》：“但信椟藏终自售，岂知碗脱本无模。”终自：终于、最终。
且自《蒋兴哥重会珍珠衫》：“辛苦了一夜，且自将息将息。”且自：暂且。
常自梅尧臣《和孙瑞叟蚕具十五首.蚕女》：“草室常自温，云髻未暇整。”
(五）表程度的副词
益自《明史.杨继盛传》：“年十三岁，始得从师学，益自刻苦。”
更自明叶盛《水东日记》卷二十：“虞文靖复杨子牧帖”，“去年丧母，丧女，丧媳妇，更自贫苦”。
(六)语气副词
幸自韩愈《楸树》：“幸自枝条能树立，可烦萝蔓作交加？”温庭筠《杨柳》：“春来幸自长如线，可惜牵肠荡子心。”黄庭坚《江皋》：“幸自轻阴好片秋，如何余热全未休？”刘克庄《水龙咏.丁卯生日》：“此翁幸自偏盲，那堪右目生微翳。”
几自薛福成《观巴黎油画记》：“几自疑身外即战场。”几自：几乎义。
竟自杜甫《华下》：“天地沸一镬，竟自烹妖孽。”此为王书例。
(七)情态副词
空自《范张鸡黍》第二折我见他自跌自推空自哽咽，无言低首感叹伤嗟。”《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只笑那下路客人，空自一表人才，不识货物。”
虚自寒山诗：“狗父枯骨头，虚自紙唇齿。”
徒自唐代汪遵《昭君》：“猛将谋臣徒自贵，娥眉一笑塞尘轻。”《拾遗记.翔凤》：“春华谁不美，卒伤秋落时。突烟还自低，鄙退岂无期？桂芳徒自蠹，失爱在娥眉。坐见芳自歇，憔悴空自嗤。”
枉自《今古奇观.滕大尹鬼断家私》：“若我断不出此事，枉自聪明一世。”又，《夸妙术丹客提金》：“多是自己莽撞了，枉自破了财物。”
浪自杨万里《送傅山人二绝句》：“江山有约未应疏，浪自忙中白却须。”黄庭坚《次韵德孺惠贶秋字之句》：“汉家宗庙英灵在，定是寒儒浪自愁。”
唐自《百喻经.饮食半饼喻》：“我今饱足，由此半饼。然前六饼唐自捐弃。”
漫自明代张原《骊山》：“两家失国由妃子，落日行人漫自哀。”
以上空自、徒自、虚自、枉自、浪自、唐自、漫自六词同义。如此整齐规律的构词从一个侧面显示出词尾“自”构词的强势，显示了当时的人对其虚义的一致准确的语感。
甘自梅尧臣《依韵和李舍人旅中寒食感事》：“今朝甘自居穷巷，无限墦间得醉归。”
好自《焦仲卿妻》：“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三国志.华佗传》：“好自将爱，一年便健。”后句如理解为好好养护自己，或好好自己养护，有两碍。一是自己作主语措置在状语之后，词序不当。二是如言自我颐养，文中并无此节交代。
忽自《敦煌变文集.韩朋赋》：“其妻念之……忽自执笔，遂字（自）造书。”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随人黄犬才前去，走到溪边忽自回。”
二、用作助动词词尾
助动词缀“自”少见，蒋文举杜诗“纸长要自三过读”一例，“要”之义为“须”。此补《燕子斌》例句：“雀儿……咒虽百种作了，凤凰要自难谩。”言虽赌咒发誓，凤凰须是骗不了的。王文补“应自”一词。陈三聘《宜男草》：“别梦回，忆得霜柑分我，应自有，浓香炒手。”再补“欲自”一词。《今古奇观.刘元普双生贵子》：“当真在堂前堆起一堵短墙，遮了神圣，欲自放在心里不提。”
三、用作动词词尾
动词可缀“自”，蒋文王书均未言，但王书副词缀“自”项下有石孝友《临江仙》例：“任自腰围都瘦损，肯教欢意阑珊。”此“任”应是动词。再补两例。《史记.司马相如列传》：“是时天子方好自击熊彘，驰逐野兽，相如上疏谏之。”“好自”为词，爱好。又：《资治通鉴.太宗贞观元年》：“陛下好自走马射的，以娱悦近臣，此乃少年为诸王时所为，非今日天子事业也。”
四、用作形容词词尾
此由王书始及，例为崔璞《奉酬皮先辈霜菊见赠》：“争奈病夫难强饮，应须速自召车公。”此补“先自”、“早自”、““盛自”、“深自”、“快自”、“难自”。
先自韦昭注《国语.晋语一》：“吾岂知纣之善否哉”句：“先自亡之，故无知者。”言先死亡，“自”非自己义。上官婉儿《游长宁公主流杯池》：“沁水田园先自多，齐城楼观更无过。”
早自梁简文帝《双燕》：“桂栋本曾宿，虹梁早自窥。”
盛自《世说.惑疑》：“自是(贾)充觉女盛自拂拭，畅悦有异于常。”
深自《敦煌变文集.庐山远公话》：“善庆道：‘若觅诸人，实当不是。若觅远公，只这贱奴便是。’道安闻语，由身自怀疑。”后句应是“犹深自怀疑”。
快自《三国志.华佗传》：“与君散两钱，当吐二升余脓血讫。快自养，一月可小起。”言护养得快，一月后可坐起。如解为快快护养自己，则辞冗。
难自《长恨歌》：“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是说天公既赋于她丽姿，就不能不再安排好命运。不是说玉环难于嫁等闲之人。
五、用作连词饲尾
(一)转折连词
却自辛弃疾《鹤鸽天.戊午拜复职奉祠之命》：“此身忘世浑容易，使世相忘却自难。”王书归在副词下。陆游《午寝》：“颓然却自嫌疏放，旋了生涯一首诗。”
虽自《敦煌变文集.韩擒虎话本》：“某虽自年幼，也读亡父兵书。”
(二)让步连词
尚自《庐山远公话》：“此个老人前后听法来一年，尚自不会《涅槃经》中之义理，何况卒仵(？）众生，闻者如何得会？”
(三）顺承连词
即自寒山诗：“不恨会人稀，只为知音寡。若遣趁宫商，余病莫能罢。忽遇明眼人，即自流天下。”
乃自《今古奇观.宋金郎团圆破毡笠》：“到娄门时，航船已开，乃自唤一小船，当曰回家。”“乃自”，义仅止于“乃”。王书有《世说》“乃自佳”例。
便自《五灯会元》卷十二《云峰文悦禅师》：“就中今时后生，才入众来，便自端然拱手，受他人供养？”《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周四见了许多东西，便自软了。”
遂自韩愈《赠刘师服》：“忆昔太公仕进初，口含两齿无盈余。虞翻十三比其少，遂自惋恨形于书。”《韩朋赋》：“遂字（自）造书。”
(四）因果连词
故自《捜神记》卷一《孙策》：“天旱不雨，道路艰涩，不时得过，故自早出。”
附缀词尾“自”的词，蒋文先举杜诗六例，王书补六朝至宋代共十八例（重复者不计），本文补出三八例。汉代的“本自、莫自、皆自、好自、漫自、先自、犹自”等，似可证明“自”已有词尾之用。后世附缀“自”的词在笔记书籍和通俗文学中尤其多见，似透露着“自”作词尾本是口头语言中的现象，先秦两汉之时，书面语与口头语格格不谐.所以少见词例。各类缀“自”的词，连词自成系统，副词、形容词、助动词都是用作状语，又有一致性。动词例甚少，暂难确说。连词可有词尾，这是新认识的事实.这种状语均带词尾，与已知的“然、焉、尔”等既相似、又有异处，似乎“自”之缀不甘全是为了构成双音词，似乎与状语的成分也有关系。
(原载《语文研究》1989年第4期）
汉语词头、词尾的研究,长期处子静于停顿状态人语言学论丛》第六辑（1980)蒋绍愚《杜诗词语札记》对“自”字提出“词缀”性质的判定。从所述“犹自”、“空自”等词中“自”字的虚义和粘附特征看，所言“词缀”当指词尾。这是近几十年来汉语构词法，汉语词汇形态研究中的一个突破。蒋文谓：“这些词语大都是汉语中常用的词，但它们有些意义和用法既不同于先秦两汉，又不同于现代汉语，是汉语发展史上某一历史时期特有的意义和用法。”1986年出版的王镆《诗词曲语辞例释》(增订本），在“自”字条下新补一义：“自，词缀，多缀于单音副词之后，构成双音副词，在其中不为义。”“‘自’偶亦可缀于单音节形容词、助动词之后，构成双音复词。”笔者以为词尾“自”之始，似可再追至汉代，亦或先秦也有可能。也不限于缀在副词、动诃、形容词之后。以下分类胪述。
一、用作副词词尾
(一)表范围的副词
皆自许慎《说文解字叙》：“郡国亦往往于山川得鼎彝，其铭即前代之古文，皆自相似。”“自”不应是自己或自然义，应为词尾。
都自陆云《与兄平原书》：“作《禅赋》二千余言，《隐士赋》三千余言，既无造伟体，都自不似事。”“都自”即“都”，“自”是词尾。
但自《五灯会元》卷十五《化城鉴禅师》：“诸禅德但自无事，自然安乐，任运天真，随缘自在。”言只要清静无事，就是享受安乐。“但自”义为“只”。
(二）表重复连续的副词
亦自陆游《老学庵笔记》六：“中原唯洛阳居天地之中，语音最正。然谓‘弦’为‘玄’，谓‘玄’为‘弦’，谓‘犬’为‘迁’，谓‘迁’为‘犬’之类，亦自不少。”
又自《金瓶梅》第八回：“紧自他麻烦人，你又自作耍。”不是说你自己作耍，而是说你又耍笑戏弄我。“自”不为义。
也自《今古奇观.蒋兴哥重会珍珠衫》：“恩爱夫妻，何忍分离，蒋兴哥也自割舍不得。”又，《看财奴刁买冤家主》：“家私到手……不上一年，使得光光荡荡了。又要分了爹妈的这半分，也自没有了。”“也自”即“也”。
仍自《敦煌变文集.燕子赋》：“燕子单贫，造得一舍，乃被雀儿强夺。仍自更著恐吓……”言雀儿还恐吓燕子。
还自《拾遗记.翔凤》：“突烟还自低，鄙退岂无期？”《今古奇观.看财奴刁买冤家主》：“转想幼年间事，还自隐隐记得。”
犹自《史记.梁孝王世家》：“先王有命，无得以罍樽与人。他物虽有巨万，犹自恣也。”言别的东西即令值钱，还可以随便送人。“犹自”为词，不是“自恣”为意，“自”无实意。《儒林外史》第一回：“众人……劝他吃了一碗茶，犹自索鼻涕，弹眼泪。”
犹古自《西厢记》三本三折：“犹古自参不透风流调法。”又作“犹兀自”。《小张屠》第四出：“迎门儿拜母亲，犹兀自醉醺醺。”“古自”、“兀自”均可单独成词。
(三）表肯定、否定的副词
实自陆云《与兄平原书》：“作《蝉赋》二千余言……文章实自不当多。”
必自《世说.赏誉》：“若遇七贤，必自把臂入林。”“必自”义只是必定，必然。
正自《世说.言语》：“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容斋四笔》：“白以布衣入翰林，……能使高力士脱靴于殿上，岂拘然怖一州佐者邪？盖时有屈伸，正自不得不尔。”陆游《十二月十八日夜风雨大作》：“一饱正自艰，五穷故相逐。”“正自”均“正是”义。
固自梁章钜《楹联丛话》卷六：“网师园中有一联云：‘风风雨雨……’语涉纤巧，而状艳冶之景，如在目前，固自妙丽无匹也。”
本自《焦仲卿妻》：“生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宋书谢灵运传》载谢诗：“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清赵翼《西湖杂诗》之二：“白苏都向此留题，二老才名本自齐。”
元自陆游《次韵季长见示》：“成败极知无定势，是非元自要徐观。”“元自”：本来。
莫自《史记.吕太后本纪》：“吕禄、吕产欲发乱关中……各将兵居南北军，皆吕氏之人。列侯群臣莫自坚其命。”言群臣不坚奉吕氏之命。《南史.陈庆之传》：“上党王元天穆来攻，庆之又大破之。庆之麾下悉着白袍，所向披靡。先是洛阳人歌：‘名师大将莫自劳，千兵万马避白袍。’”句言天穆别劳神费力。
不自《史记.项羽本纪》：“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不自意”，未料到。一般均释为自己未料到。如此，“自”置于“不”之后实不可解。
(四）表时间的副词
已自《梦溪笔谈.活版》：“一版印刷，一版已自布字。”《今古奇观.沈小霞相会出师表》：“如今官府五日一比，兄弟张千，已自打死。”《水浒》第五二回：“便是叔父卧病，夜来已自身故。”
终自庾信《谢赵王赍白罗袍裤启》：“白龟报主，终自无期。”苏轼《次韵王郎见庆生日并寄茶》：“但信椟藏终自售，岂知碗脱本无模。”终自：终于、最终。
且自《蒋兴哥重会珍珠衫》：“辛苦了一夜，且自将息将息。”且自：暂且。
常自梅尧臣《和孙瑞叟蚕具十五首.蚕女》：“草室常自温，云髻未暇整。”
(五）表程度的副词
益自《明史.杨继盛传》：“年十三岁，始得从师学，益自刻苦。”
更自明叶盛《水东日记》卷二十：“虞文靖复杨子牧帖”，“去年丧母，丧女，丧媳妇，更自贫苦”。
(六)语气副词
幸自韩愈《楸树》：“幸自枝条能树立，可烦萝蔓作交加？”温庭筠《杨柳》：“春来幸自长如线，可惜牵肠荡子心。”黄庭坚《江皋》：“幸自轻阴好片秋，如何余热全未休？”刘克庄《水龙咏.丁卯生日》：“此翁幸自偏盲，那堪右目生微翳。”
几自薛福成《观巴黎油画记》：“几自疑身外即战场。”几自：几乎义。
竟自杜甫《华下》：“天地沸一镬，竟自烹妖孽。”此为王书例。
(七)情态副词
空自《范张鸡黍》第二折我见他自跌自推空自哽咽，无言低首感叹伤嗟。”《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只笑那下路客人，空自一表人才，不识货物。”
虚自寒山诗：“狗父枯骨头，虚自紙唇齿。”
徒自唐代汪遵《昭君》：“猛将谋臣徒自贵，娥眉一笑塞尘轻。”《拾遗记.翔凤》：“春华谁不美，卒伤秋落时。突烟还自低，鄙退岂无期？桂芳徒自蠹，失爱在娥眉。坐见芳自歇，憔悴空自嗤。”
枉自《今古奇观.滕大尹鬼断家私》：“若我断不出此事，枉自聪明一世。”又，《夸妙术丹客提金》：“多是自己莽撞了，枉自破了财物。”
浪自杨万里《送傅山人二绝句》：“江山有约未应疏，浪自忙中白却须。”黄庭坚《次韵德孺惠贶秋字之句》：“汉家宗庙英灵在，定是寒儒浪自愁。”
唐自《百喻经.饮食半饼喻》：“我今饱足，由此半饼。然前六饼唐自捐弃。”
漫自明代张原《骊山》：“两家失国由妃子，落日行人漫自哀。”
以上空自、徒自、虚自、枉自、浪自、唐自、漫自六词同义。如此整齐规律的构词从一个侧面显示出词尾“自”构词的强势，显示了当时的人对其虚义的一致准确的语感。
甘自梅尧臣《依韵和李舍人旅中寒食感事》：“今朝甘自居穷巷，无限墦间得醉归。”
好自《焦仲卿妻》：“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三国志.华佗传》：“好自将爱，一年便健。”后句如理解为好好养护自己，或好好自己养护，有两碍。一是自己作主语措置在状语之后，词序不当。二是如言自我颐养，文中并无此节交代。
忽自《敦煌变文集.韩朋赋》：“其妻念之……忽自执笔，遂字（自）造书。”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随人黄犬才前去，走到溪边忽自回。”
二、用作助动词词尾
助动词缀“自”少见，蒋文举杜诗“纸长要自三过读”一例，“要”之义为“须”。此补《燕子斌》例句：“雀儿……咒虽百种作了，凤凰要自难谩。”言虽赌咒发誓，凤凰须是骗不了的。王文补“应自”一词。陈三聘《宜男草》：“别梦回，忆得霜柑分我，应自有，浓香炒手。”再补“欲自”一词。《今古奇观.刘元普双生贵子》：“当真在堂前堆起一堵短墙，遮了神圣，欲自放在心里不提。”
三、用作动词词尾
动词可缀“自”，蒋文王书均未言，但王书副词缀“自”项下有石孝友《临江仙》例：“任自腰围都瘦损，肯教欢意阑珊。”此“任”应是动词。再补两例。《史记.司马相如列传》：“是时天子方好自击熊彘，驰逐野兽，相如上疏谏之。”“好自”为词，爱好。又：《资治通鉴.太宗贞观元年》：“陛下好自走马射的，以娱悦近臣，此乃少年为诸王时所为，非今日天子事业也。”
四、用作形容词词尾
此由王书始及，例为崔璞《奉酬皮先辈霜菊见赠》：“争奈病夫难强饮，应须速自召车公。”此补“先自”、“早自”、““盛自”、“深自”、“快自”、“难自”。
先自韦昭注《国语.晋语一》：“吾岂知纣之善否哉”句：“先自亡之，故无知者。”言先死亡，“自”非自己义。上官婉儿《游长宁公主流杯池》：“沁水田园先自多，齐城楼观更无过。”
早自梁简文帝《双燕》：“桂栋本曾宿，虹梁早自窥。”
盛自《世说.惑疑》：“自是(贾)充觉女盛自拂拭，畅悦有异于常。”
深自《敦煌变文集.庐山远公话》：“善庆道：‘若觅诸人，实当不是。若觅远公，只这贱奴便是。’道安闻语，由身自怀疑。”后句应是“犹深自怀疑”。
快自《三国志.华佗传》：“与君散两钱，当吐二升余脓血讫。快自养，一月可小起。”言护养得快，一月后可坐起。如解为快快护养自己，则辞冗。
难自《长恨歌》：“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是说天公既赋于她丽姿，就不能不再安排好命运。不是说玉环难于嫁等闲之人。
五、用作连词饲尾
(一)转折连词
却自辛弃疾《鹤鸽天.戊午拜复职奉祠之命》：“此身忘世浑容易，使世相忘却自难。”王书归在副词下。陆游《午寝》：“颓然却自嫌疏放，旋了生涯一首诗。”
虽自《敦煌变文集.韩擒虎话本》：“某虽自年幼，也读亡父兵书。”
(二)让步连词
尚自《庐山远公话》：“此个老人前后听法来一年，尚自不会《涅槃经》中之义理，何况卒仵(？）众生，闻者如何得会？”
(三）顺承连词
即自寒山诗：“不恨会人稀，只为知音寡。若遣趁宫商，余病莫能罢。忽遇明眼人，即自流天下。”
乃自《今古奇观.宋金郎团圆破毡笠》：“到娄门时，航船已开，乃自唤一小船，当曰回家。”“乃自”，义仅止于“乃”。王书有《世说》“乃自佳”例。
便自《五灯会元》卷十二《云峰文悦禅师》：“就中今时后生，才入众来，便自端然拱手，受他人供养？”《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周四见了许多东西，便自软了。”
遂自韩愈《赠刘师服》：“忆昔太公仕进初，口含两齿无盈余。虞翻十三比其少，遂自惋恨形于书。”《韩朋赋》：“遂字（自）造书。”
(四）因果连词
故自《捜神记》卷一《孙策》：“天旱不雨，道路艰涩，不时得过，故自早出。”
附缀词尾“自”的词，蒋文先举杜诗六例，王书补六朝至宋代共十八例（重复者不计），本文补出三八例。汉代的“本自、莫自、皆自、好自、漫自、先自、犹自”等，似可证明“自”已有词尾之用。后世附缀“自”的词在笔记书籍和通俗文学中尤其多见，似透露着“自”作词尾本是口头语言中的现象，先秦两汉之时，书面语与口头语格格不谐.所以少见词例。各类缀“自”的词，连词自成系统，副词、形容词、助动词都是用作状语，又有一致性。动词例甚少，暂难确说。连词可有词尾，这是新认识的事实.这种状语均带词尾，与已知的“然、焉、尔”等既相似、又有异处，似乎“自”之缀不甘全是为了构成双音词，似乎与状语的成分也有关系。
(原载《语文研究》1989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