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神与电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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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神最早的名字叫“雷师”。《离骚》:“雷师告余以为此具。”这与“风师”、“雨师”之名一样。师,犹“司”,管某种事情。

    又叫“丰隆”,即雷声大而隆隆。

    又叫“雷公”。《离骚》:“左雨师使径侍兮,右雷公以为卫。”今时一些方言也如此称雷或雷神。以“公”相称比较特别,风、雨及其他许多神灵都不称“公”,因为它是“雷声滚滚”的“滚”字谐音而来,有独特性。

    也直接叫雷神。《山海经.海内东经》:“雷泽中有雷神。龙身而人头,鼓其腹而鸣。”雷泽就是现在的太湖。

    雷是带阴阳电荷的云团相近相吸而放电时的响声,比风雨现象更难理解,所以神话说法多有奇异性。“龙身而人头”即是。人头,是按人作拟说想像,有知觉思想,可行惩罚。龙身无所寓含,是从“隆声”谐音;也从闪电之形蜿蜒曲折而言是蛇身,誉而神之则为龙。雷与雨相关,龙则主雨,也是相关的事理。金蛇是比喻闪电的文学描写。唐代顾云《天威行》:“金蛇飞状霍闪过,白日倒挂银绳长。”后来也有以“龙”形容闪电的。清王夫之《读四书大全说.孟子.梁惠王下》:“毁裂典礼.亏替节文,已私炽然,而人道以灭。正如雷龙之火,愈克而愈无已也。”

    又名“雷兽”。《山海经.大荒东经》:“黄帝得之,以其皮为鼓,橛以雷兽之骨,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郭噗注:“雷兽,即雷神也。人面龙身,鼓其腹者。”

    雷神形状,另有说法。《论衡.雷虚》:“图画之工,图雷之状,累累如连鼓之形。又画一人,若力士之容,谓之雷公。使之左手引连鼓,右手推椎,若击之状。其义以为雷声隆隆者,连鼓相叩击之意也。”这是平实的把雷种说成大力士。

    头似猕猴。干宝《捜神记》卷十二:“晋扶风杨道和,夏于田中值雨,至桑树下,霹雳下击之。道和以锄格.折其股,遂落地,不得去。唇如丹,目如镜,毛角长三寸馀,状似六畜,头似猕猴。”这“状似六畜,头似猕猴”,是对雷兽之名已不知究竟而作变说。原初雷兽之名是从“龙身”即蛇身言,这个故事又把泛说的兽换说成泛说的六畜。雷声大,可说是天之吼声。由“吼”而谐音变为“猴”,却神异地说头似猕猴。

    猪首唐房千里《投荒杂录》:“尝有雷民(按,指雷州人)因大雷电,空中有物,豕首鳞身,状甚异。民挥刀以斫,其物斫地,血流道中,而霹雳益厉。其夕凌空而去。其后挥刀民居室颇为天火所灾。雷民图雷以汜者,皆豕首鳞身也。”鳞身仍是龙身。豕就是猪,谐音成“朱”,指红色。即从电光之色“朱”言,说成同义的豕。有意曲折隐藏,十分明白。

    《酉阳杂俎》前集卷八,宣州所现的龙神,“猪首,手足各两指,执一赤蛇而啮之。”赤蛇.即闪电之形。

    五代时杜光庭《录异记》:“大风雨,坠一鬼,身长二丈馀,黑色而如猪首,角五六尺,肉翅丈馀,豹尾。服绛裤,豹皮缠腰,手足两爪皆金色。执走蛇,瞪目欲食。其声如雷,寻复雷雨,翼之而去。”绛,红色;爪,金色。“但黑色而如猪首”则是不知并非实言猪,上了它的当,说成黑色。“豹尾”是随意误加的闪电的尾部关细,与豹尾的粗不一致。

    首上加帻。《夷坚丙志》卷七:“长仅三尺许。面及肉色皆青,首上加帻,如世间窿头。”《三教授林大全》:辛兴苟元帅”言雷神冬天藏入山石中变成鸡,都不是实说。帻、鸡,无说明意义,都是雷殛人的“殛”字的谐音趣变。

    许多资料说雷神蓝面,民间画图中多如此。明徐应秋《玉芝堂谈薈》卷二十引《采园》言某产妇所见雷神“高尺有五,蓝色”。多数则言青色。这“青”应指蓝,即青天、煮青(颜料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青”,指蓝色,而不是指黑色。因为把“电”谐音曲折为“靛青”的靛,指蓝色。而黑色便与雷电全无瓜葛。

    可见,民俗对雷神形状、颜色的描写,所谓龙、猪、鸡之类并非实说,而是谐音从电来说。许多讲迷信的人根本不知这个文化机制,按那些动物理解,便毫无道理,似乎民俗纯是乱说一气。犬首《元史.舆服志》:“雷公旗,青质,赤火焰脚。画神人,犬首,鬼形,白拥项,朱犊鼻,黄带。右手持斧,左手持凿,运连鼓于火中。”其中言赤、火、黄、白、朱,都从电的光亮而说,而言青应指蓝,都合宜。但“犬首”与前面已说的“猴头”等,便是两相矛盾。犬即狗,狗又谐音“勾”,指电的曲折之形。这与‘猴一吼”、“豕一猪一朱”、“蓝一靛一电”等的曲折是同一类型。

    至于雷神有翅,是从雷电的快速而生意的。

    以上是对雷神形象的民俗说法,辨析机制及疏理关系。

    或说雷神是兄弟五人。

    五代杜光庭《神仙感遇传.叶迁韶》:

    “叶迁韶者,信州人也。幼年樵采避雨干大树下,忽见雷公为树枝所夹,奋飞不得。树枝雷劈后却合,迁韶为取石楔,开枝间,然后得去。仍愧谢之日:‘约来日却至此可也。’如其言,明日复至树下.雷公亦来,以墨篆一卷与之曰:‘此行之,可以致雷雨,祛疾苦,立功救人也。我兄弟五人。要雷,声唤雷大、雷二,必即相应。然雷五性刚躁,无危急之事,不可唤之。’”

    所谓“墨篆”,指道家的符。用此可以命令雷神下雨、镇鬼。这自然是谎话骗人。但后来的术士们却更编造出所谓“五雷法”之类。《宋史.方伎传下.林灵素》:“惟稍识五雷法,召呼风霆,间祷雨,有小验而已。”《初刻用案惊奇》卷十七:“少年慕道,从个师傅,是欧阳文彬,传授天心正法,建坛在家。与人行持,甚著效应。”现在的所谓古代江湖剑侠为题材的小说,也多有“五雷天心正法”、“五雷掌”之类的说法。一般口语中也把“雷”会神异的说成“五雷”,如“五雷轰顶‘五雷劈”。这“五雷”就是从所谓雷神五兄弟的说法来的。“五雷天心正法”中的“心”字,应是“刑”字的别字,指天以雷作刑罚。

    雷神是兄弟五人,甚为奇怪,根据何在呢?

    雷声滚滚是一连串雷声。一连串的组合关系,犹如人排队叫“队伍”。“伍”指结合在一块,又如“参伍”、“相伍”词中。于是,又把“伍”谐音成“五”。即:雷声滚滚——雷伍——雷五。因此趣说成雷神兄弟五人,再赋予不同的性格。

    北京方言词“八瓣儿五”,指东西破碎成多块。八,泛指多;五,却又矛盾了。实际是由“伍”隐实示虚,故作矛盾。八瓣儿伍,即一堆碎片。“伍”与“八”同指。又“八辈儿五”指历代祖先,也是“五、伍”谐音。北京方言“伍的”即卩“等等”之意。如:什么椅子、凳子伍的都搬来了。乌鲁木齐方言“一拿五儿的”是全部一样的意思,理据便是:一纳伍儿的。“伍儿”指全部,“一纳”是一样。这些例子与“雷五(伍)”的语言道理相同。这也是因语言手段形成神话。

    雷神有雷车,大约是载雷鼓的吧。《北堂书钞》卷152引晋代傅玄诗“童女掣飞电,童男挽雷车。”《捜神后记》卷五曾演为故事。《庄子.达生》:“(委蛇)恶闻雷车之声。”唐刘恂《岭表录异》:“雷州之西,有雷神庙,百姓每岁配卒造连鼓雷车置庙内。《粵东闻见录》:“旧传每岁十月朔,官吏率以纸或布制为雷鼓,解贮庙中。”十月雷声已无,即鼓已用坏,乘早换新的,以备来年及时下雨。敬祀雷神就是敬祀雨神。

    雷神的生日在六月二十四日有意安排在最热的时间,希望他高兴而降雨。吴地从六月初一到雷神生日要吃素,屠宰及卖肉业要罢市,这是古老夏至风俗的遗留,参见《端午节习俗的由来》一文。但专在二十四日停斋,却又结合了雷神生日的祭典:不能让雷神在生日也吃素呀。

    广东的雷州,地以雷名,相关的习俗较他地多。忌讳鱼与猪肉同吃,是雷种猪首鳞身的原因。两种肉是主要肉食,不能都不吃,只好单吃。否则遭雷击。唐代刘恂《岭表录异》说雷公庙附近,大雷雨之后,田野会有“叩之锵然,光莹如漆”的石块,叫雷公墨。如与常墨混研为汁,写成讼状.打官司必胜。又以为可避邪、给产妇催生。雷公墨当是含炭质较多的百头,平日被土覆盖,雷雨之后冲刷出来。用来打官司、避邪是附会,是鬼怕墨而又结合上怕雷。

    《本草纲目.石部第十卷.雷墨》:“按《雷书》云:凡雷书木石,谓本札,入二三分,青黄色。或云:雄黄、青黛、丹砂合成,以雷楔书之。或云:蓬莱山石脂所书。雷州每雷云大作,飞下如砂石,大者如块,小者如指,坚硬如石,黑色光艳至重。刘恂《岭表录异》云:雷州骤雨后,人于野中得石如黳石,谓之雷公墨,扣之铮然,光莹可爱。又李肇《国史补》云:雷州多雷,秋则伏蛰,状如人,掘取食之。观此,则雷果有物矣。小儿惊痫邪魅诸病,以桃符汤磨服即安。(时珍)”

    对此有三点讨论。一,由于雷州雷公墨的传名,蓬莱山石等也作趋附而有同样作用。甚至把用雄黄等人工合成的药也依附为用雷楔(参见下文)去写字。二,对雷州秋冬之雷可食,张渠《粵东闻见录》卷上有辨说:“雷神于冬月蛰伏地中,形如肉块。土人掘得,必煮而食之。否则来岁雷发声时,必首殛死。稗史曾载是说。今询之官斯土者,并无其事……至食雷之说,缘雷州有蛇名‘雷马’者,如蝎虎,四足。多在沙滩上,见人辄藏窟中,人取食之。故误传为雷州人食雷公云。”三,“雷果有物”的意思是雷神是实有的,这自然也是不妥的了。

    雷神有斧。唐李肇《国史补》卷下:“(雷州人)有收得雷斧、雷墨者,以为禁药。”《本草纲目.石部.霹雳砧》言又叫“雷楔”。“此物伺侯震处,掘地三尺得之,其形非一,有似斧刀者,锉刀者,有安二孔者。一云出雷州,并河东山泽间,因雷震后得者。多似斧色。青黑斑文,至硬如玉。或言是人间石造,纳与天曹。不知事实。按《雷书》云:雷斧如斧,铜铁为之。雷砧似砧,乃石也,紫黑色。雷锤重数斤,雷砧长尺徐,皆如钢铁,雷神以劈物击物者。雷环如玉环,乃雷神所佩遗落者。雷珠乃神龙所含遗下者,夜光满室。又《博物志》云:人间往往见细石形如小斧,名‘霹雳斧’,一名‘霹雳楔’。《玄中记》云:玉门之西有一国,山上立庙,国人年年出钻,以给雷用。此谬言也。雷虽阴阳二气激薄有声,实有神物司之,故亦随万物启蛰,斧、钻、砧、锤,皆实物也。如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星殒为石。则雨金石、雨粟麦、雨毛血及诸异物者,亦在地成形者乎?必太虚中有神物使然也。陈时苏绍雷锤重九斤,宋时沈括于震木下得雷楔,似斧而无孔。鬼神之道幽微,诚不可究极。……大惊失心,恍惚不识人。……作枕,除魇梦不祥。(藏器)……置箱簣间,不生蛀虫。诸雷物佩之,安神定志,治惊邪之疾。(时珍出《雷书》)

    可见雷州石斧在许多地方引起了趋同性的说法。《玄中记》说它们是人造,给雷公用的,李时珍则坚信“必太虚中有神物使然也”。李时珍在有些迷信民俗上能正确认识而批判,在有些问题上也相信不疑。

    所谓“雷斧”,考古学家已指出是早期人类的原始工具。张振兴、蔡叶青《雷州方言词典》:“雷公斧:1传说中的雷神手持的武器。2指当地出土的新石器时代的石斧、石。近年文物普查中在当地的英利镇英典北等七处新石器时代的山岗遗址采集到磨光石斧石四百馀件。”雷州确实是石斧发现的集中地区。其所以与雷神联系起来而附会神异性,当是大雷雨之后,地下的石斧的覆盖被冲刷而外露。

    雷州的雷神还有开印与封印一说。李庭扬《岭南月令诗.二月》有“灵震庙开雷祖印”句,自注:“二月,雷州太守为雷司开印,八月封印。”这是从自然物候说的。《吕氏春秋.仲春纪》:“是月也,日夜分,雷乃发声,始电。”又,《仲秋纪》:“是月也,日夜分,雷乃始收声,蛰虫俯户。”至于“雷印”,应是从“雷纹”又作“雷文”而依附为趣的。从殷周铜鼎起,就有笔画回旋而对称的花纹图案,如电闪之形,考古和美术界定名为“雷纹”。印上的字是文,也是纹。此纹曲折如印章上的篆字笔画。因而联想到趣说雷神有印。雷神办公用印却要太守摄行管理,是民俗祭祀雷神活动中求趣的花絮节目。

    四

    雷州以“雷”称名,这里的雷神必有特殊说法。

    雷州是南朝梁开始设置的,原叫合州。唐贞观五年,本地人陈文玉任剌史,八年时奏请改名为雷州。有政绩,死后乡人立祠,称为“雷祖祠”。本是一般纪念性质,进而出现神化的传说,从而成为专职的雷神。

    张渠《粵东闻见录》卷上:南朝陈国太建年间,猎户陈錤无子,家有九耳犬。每次出猎,如果犬动耳朵,就预知必有所获。一耳动只获一兽;几个耳动获几只猎物。有一日九耳都动,但未遇可猎者,犬却围一丛棘不离,中间有一尺大的卵石,便带回家中。一次雷响,石开裂,内有小几,两手中各有“文”、“玉”二字。这是太建二年的事。此儿天资聪明,中举当官,作了本地刺史。唐沈既济《雷民传》也叙此,唯简单而分为多个相似的故事。

    这是个“雷震子”的故事,《封神演义》中的雷震子就是由此而仿,却没有它的文思奇巧。在雷州话,“陈”字与“荡”字读音相近。荡,指雷震。“文”,即取“雷文”的意思,即闪电时天云的裂纹。“玉”,指那块卵石。也就是说,由“陈文玉”之名,后编了雷震子的神话。由雷震而生,死后再当雷神也是顺理成章的。洪迈《夷坚支志》景卷第九崇仁熊某,通判广府,摄守雷州。至之曰,吏白当致敬雷庙。予在西掖时,曾行雷神加封制,其庙曰‘显震’,其神曰‘威德昭显王’。”可见雷州的国雷庙,很有名气,宋代已获朝廷的封号。

    有雷神兄弟五人之说,剌激得产生了多位雷神,却各有名姓而不是兄弟。以《三教源流捜神大全》而言,就有以下几位。

    石元帅,相溪人,名神毓。周宣王七年三月初四日申时生因为为民求雨,玉皇大帝封为五雷之长。然而玉皇大帝是宋代才形成的神,怎么能在周宣王时封雷神呢?这种迷信职业者的造神完全是乱堆神灵名字,一派胡言。我们却可以看出,此雷神只是陈文玉故事的嬗变。那个“毓”字正由“玉”字而来。姓石,也是从卵石一意而来的。

    又有袁千里一神:“袁胜,字千里,南丰人也。王待晨栗氏子也。有斩勘雷法,仿佛舅氏。端平间寓戴颠家,一日谓戴颠曰:吾逝矣,可焚我。言毕而卒。戴焚之,火及尸,烟焰中有旗,现金字曰:‘雷霆第三判官袁千里也’。”

    这一条文字交代十分不清楚。端平是宋理宗年号。似乎是一位有所谓‘勘雷法’的术士.以焚自己尸体为代价,骟取雷神判官的名号。可以说想当神而成疯子了。袁千里之名是从雷声远达千里而拟的。

    又有田华毕元帅。“雷藏地中,寄胎于田间,千年石乳,钟气而生。诞时白昼.凭空霹雳,火光照天。”这分明又是从陈文玉由卵石而生作抄袭仿改。却又说,当时女娲炼石补天.百计不成,他以雷助火,才可补天。玉帝封为雷门毕元帅。按,对于突然来的震撼性的事物,用“平地一声雷”来比喻。“平地”是“凭空地”或“砰地一声”的变说。“平”是平白的意思;“地”是虚义的结构助词。迷信家把它们故意歧说为平平的地上,于是说雷到冬天“雷藏地中,寄胎于田间”。

    又有“辛兴苟元帅”:古雍州雷神山,冬蛰后,雷隐于地下石中,作鸡状。辛兴字震宇,家贫,打柴养母。一曰在山石中碰到五只怪鸡,捉回后把一只给母烹食。不料鸡崩如雷鸣,母死。辛兴愤怒之下,要报复其馀四只鸡。雷神便现身为道士,感叹道歉误伤了他的母亲,从此愿听辛兴的指挥,并把十二粒火丹让他吃了。于是他变成:妖头,鸟嘴,兽肩、脚踏五鼓的雷神,化毋尸而升天。天帝感他的孝德,封为雷门苟元帅。

    此故事编得混乱,离奇而无文致,实质是要宣扬孝德,附会了关于雷的一些民俗说法。惊蛰之后,平地一声雷,因此民俗说冬季雷藏于地下。雷州说,藏形为雷公马,实指蜥蜴之类。此故事改变成雷藏形为鸡,是由雷“殛”人而言的。石中之鸡,仍由陈文玉所从生的卵石作仿变。此人字儿叫“震宇”,字也由“玉”而来。姓“辛”,谐音“刑”,指雷“殛”人是对恶人的刑罚。

    从这些仿变所造的雷神,可以看到雷州雷神故事的影响。盛名之下出了一些杂牌冒牌雷神。

    不仅有假雷神,也有以雷公作假名的事物。

    雷州把出土的新石器时代的简单工具石斧之类叫成雷公斧,因为雷雨之后水土冲刷石斧随水滚滚而出。但因此也就附会出另一种说法雷神有斧以劈人。前文叙李时珍也是如此认为的。我们可再问:雷神为什么没有刀剑等其他武器呢?可见这是一种附会的说法。

    附会的原因仍是语言的中介。猛力地击打都可用劈来说。雷打、雷击、雷劈,是同一个意思。“劈巴掌”是拍巴掌。劈不全是用斧。这是一方面事理。但“霹雳”词与“雷劈”的字,音相近。于是人们有意把雷劈曲解成雷神用斧劈,于是雷神就有斧了。所以民俗雷神像便是一手持斧,一手持凿。凿,是连类而及的。

    更有趣的是,有的方言把与雷无关的某些东西也叫成雷公斧之类。

    广东东莞话把一种内夹肥肉的腊猪肝叫“雷公凿”。此食品做成锥形,所以称为“凿”。而“雷”却是“鋏”字同音同调谐音的隐实示虚,设难成趣。《集韵.灰韵》:“鋏,钻也。”卢回切。“公”是文言文的第二人称敬词。词的实际理据是“鏔公凿”:此腊猪肝是钻你的凿于。钻,指从口而入。

    广西柳州话的“雷公签”另指一种酷刑:把竹签穿进犯人的指甲心。也从“鋏您的签”作趣说。柳州话仍然有“鏔”这个古词。“鏔:钻,穿过。”

    广州话的“雷公凿”另指一种长而尖的苦瓜。曲折情况同上。广州话也有“錑”一词。

    唐李肇《国史补》:“雷州多雷,秋则伏蛰,状如人,掘取食之。”张渠《粵东闻见录》:“至食雷之说,缘雷州有蛇名雷公马者,如蝎虎,四足。多在海滩沙上,见人辄藏窟中。人取食之,故误传为雷州人食雷公云。”笔者再证,此雷公马实由“儡、公、麻”谐音作假为趣。儡,抬颗粒状、疙瘩状。公,也指疙瘩。如广东梅县、江西黎川等地把鼻子叫“鼻公”。黎川把胳膊肘叫“斗争公”,把膝盖叫“屑头公”。湖南娄底把疮痴叫“痴公”。湖南涟源把喉结叫“节食公”。“公”都指疙瘩状。“蒲公英”之名也是从“蒲毛疙瘩状”的花来说的。

    雷公马”中的“马”由“麻”谐音,指蜥蜴的麻灰色。蜥蜴,有的方言就叫“麻蛇子”,但有的方言却相应的叫“马蛇子”。“马马虎虎”也是实说麻麻糊糊。雷公马即“儡公麻”,即麻色有鳞甲疙瘩的形状,所以说形如蜥蜴。东莞话把蜥蜴叫“炮公鱼”。炮,是“泡”的音变异写,与“公”都指颗粒状鳞甲。

    东莞话把蝌蚪叫“雷公赌”,即疙瘩状而未变成的青蛙。柳州话把一种鳄蜥叫“雷公蛇”,与雷州话“雷公马”的情况类似。

    这些词中的“雷公”都与“雷”风马牛不相及,这与雷神民俗说法中的猪、鸡、猴、狗、蓝,同是隐实示虚成趣。

    五

    最后说电神之名。最常见的是“电母”与“雷公”联系而对言。清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17:“今人称电神曰电母,古人则称电父。”例证是《三国志.魏志.管辂传》裴松之注引《管辂别传》:“使召雷公电父、风伯雨师。”(今本裴注所引为“电母”广电母”始见于唐。崔致远《桂苑笔耕集》卷16《补安南录异图记》:“然后使电母雷公,凿外域朝天之路。”

    “风伯”、“云师”、“河伯”等词中都是敬称,但“伯”也是男性,由此而偶有“电伯”的仿同,并非着理于男性。光速快,雷声慢,若依此就应当言电公、雷母。但“雷公”词的历史悠久,只好仿照而说“电母”,都不是从事理为据的。

    既说“电母”,也就画为女性。《元史.舆服志二》:“电母旗,青质,赤火焰脚。画神人为女子形,熏衣朱裳白裤,两手运光。”明王世贞《艺苑卮言》引道书言:雷公姓江,名赫冲,电母姓秀,名文英。像是无聊说法,其实也都是谐音隐实示虚。“江”谐音“绛”,指电的火光,与“赫冲”承应。如果有人虚说成姓“姜”,也是可以的。“秀”是实有的姓,但极少见,古远时有人叫”秀老”。但此处自然又是虚拟,而谐音“羞”,即俗语把强烈的光照使人难以睁开眼直看说的“羞明”,有音无字,同音代写。“文英”的名,即从“雷文”、“雷印”而来。

    《绘图三教源流捜神大全》卷七《电母神》:“相传东王公与玉女投壶,袅而脱误不接着,天为之笑,开口流光,今之闪电是也。”此条甚陋,并未说明电母神是怎么一回事。它是据伪托汉东方朔《神异经.东王公》下述的话而抄,但有错误:“东荒山中有大石室,东王公居焉……恒与一玉女投壶,……矫出而脱误不接者,天为之笑。”玉女所投的箭从壶中又反跳出来,或未投进去,天神便大笑。张华注:“言笑者,天口流火珞灼。今天不下雨而有电火。”也只是趣说,晴空中的闪电是天在笑,并非说“天笑”就是电神。同样,“列缺”是形容闪电,李白《梦游天姥咏别》:“列缺霹雳,丘峦崩摧。”列缺也不是电神名。

    总之,雷电是纯自然现象,人们一般的想象为自然神,难以有人格神。雷州的陈文玉是由地方神兼当地雷神。雷电神的众多称名和形象,是对雷电自然属性的语言描述,有不少的是文人在笔记小说中显示文采智巧,而利用曲折的语育手段和文学说法。术士们也如此创造,如从“雷文”词而言“雷符镇鬼”。至于从“雷斧”而言可治病之类,便是对巧智的民俗趣说移花接木,成为纯粹误人的迷信。

    由于众多的雷种说法实际是从闪电的情状作趣说.结果使电神的神异民俗说法就太少了。

    灶鸡、蟑螂是怎样成为灶神的神,是神圣、庄严、伟大的,是力量无边的。但神又是人造的,由于前代与后世人的着眼不同,再加传承中各种变异,盗贼也会成神,如所谓五盗将军。并且神也会专门佑护卑劣、肮脏之事,如妓女供奉的“白眉神”。甚至家家户户敬奉的灶神,居然是由一种小小的害虫即蟑螂演变而来。这真是不可思议,然而这是我国著名神话专家袁柯先生细致研究的结果。

    袁先生专有《漫话灶神和祭灶》一文,原刊于《散文》1980年第2期,后收入作者的《神话论文集》。袁先生的《中国神话传说词典》灶神条也有简说。本文即在袁先生论证原基础上,再做进一步的补充和深入。

    人类从猿类进化出来之初,对于干旱、高温引起的草木自燃,雷电引起的野火等,与对野兽一样是敬畏而远避的。这个时期的火神是自然神,也是第一代灶神。后来知道了火的照明、恐吓野兽、熟食的重要作用,便有意从自然火取种而储存。这是一种神圣而重要的职责,也是一种权力,最初相当长的时间内是由原始人群的首领人物主管的。

    后来人们从摩擦生热的现象发明了钻木取火。《韩非子.五蠹》:“有圣人作,钻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说(悦)之,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这位伟大的燧人氏,应当就是和黄帝争夺天下的炎帝。“炎”是对他的发明功绩的歌颂。《管子.轻重》:“炎帝作钻燧生火。”《左传.哀公九年》:“炎帝为火师。”

    炎帝死后被奉为火神,这是转为人格神的第二代火神,也兼灶神。在炎帝之后,便专设有管理用火的官员,古籍中的称名有祝融、回禄、吴回等。或言实为一人,或言是兄弟二人的异名。他们也都被奉为火神,就是第三代火神兼灶神。

    到了有私有财产,因而有了对偶婚的家庭之后,各家有灶,于是从火神又分出了专职的灶神。灶神与每家每户,也就是与每一个人的关系更普遍而具体了,灶神的名分所主,即灶神究竟是谁,便多有歧说,以至于今时神话专家作学术研究也不是轻而易举的。至于一般群众虽虔敬供奉.却是谁也不知道灶神是什么人。

    灶神的歧说情况如下。

    《礼记.礼器》:“播柴于奥。夫奥者,老妇之祭也,盛于盆,尊干瓶。”《史记.封禅书》:“晋巫,祠五帝、东君、云中君、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之属。”先炊便应是老妇,应是地地道道的民间传说的灶神。虽在汉代文献中始见,但从“灶有髻”中隐现着她的存在看,实际时代当在庄子之前,是从兼职的祝融析出的第一代专职的灶神,是行业祖师神。

    《庄子.达生》说,齐桓公在沼泽地带打猎,看见了鬼,吓得生病了。有个广有学问的人对他说:这病是你的疑心所致,鬼怎么能伤害你呢?桓公问:到底有没有鬼呢?那人说有,并举了“灶有髻”及其他鬼怪的例子。晋代司马彪注:“髻,灶神,著赤衣,状如美女。”

    灶神是先炊的老妇,是说远时的烹调炊饭有名的一批家庭老主妇,即凡人因技艺而成神,这倒是很有生活、人情味的一说。又说她名叫“髻”,状如美女,这又是由老妇到后时变说。“髻”指什么,不清楚。但这个字音却在其他一些灶神的名字中多有联系,袁珂先生就是从此作如下论证。

    火神祝融的另一名字叫“犁”,与“髻”音或近。他是古帝颛顼的儿子,他的名字在《史记.五帝本纪》中又是“穷蝉”,在《世本》一书中又是“穷系”。“系”与“髻”音更近。《荆楚岁时记》:“灶神姓苏,名吉利。”“吉”与“髻”又成同音。《三国志.魏书.管辂传》:“王基家贱妇生一儿,堕地,即走入灶中。式曰:‘直是宋无忌之妖,将其入灶也。’”隋代《白译图》:“火之精曰宋无忌。”忌、吉、髻,音同。苏、宋,字的声母又有相同。

    《后汉书.阴识传》注引《杂五行书》:“灶神名禅,字子郭。”《酉阳杂组前集.卷十四.诺皋记上):“灶神名隗,状如美女。又姓张名单,字子郭。夫人字卿忌,有六女皆名察(一作祭)洽。……一曰,灶神名壤子也。”这个“禅”与“穷蝉”的“蝉”同音,与“单”也音近。应是同源而变流。

    “所谓‘蝉’,其实并不是真的蝉,而是灶上常见的一种蝉状的小生物,一般叫做蟑螂,有的地方称它为灶马,四川叫做偷油婆。就是这种常见于灶上的小生物,古以为神物(或鬼物)崇而祀之,将它做了灶神。殷周鼎彝,多以蝉纹为饰,所刻绘的就是这么一种东西。”《中国神话传说词典》言:“穷蝉一名穷系,系、髻、吉、忌,音皆相近。是后世传说之灶神,倶颛顼子穷蝉之演变。”

    袁先生的论证新颖、奇绝,就结论说是正确的但论证尚有粗疏。蟑螂这种虫怎么会成为灶神呢?还有不易让人明白之处。论证中也有失误。本文在袁先生正确论证的基础上,再补充环节,提供新的证据,支持并完善这一论证。这样,从灶神的演变上,具体地说明“神由人造”的总规律,破除对神的迷信。

    袁先生说,有的地方称蟑螂为灶马,但不曾具体例说有哪些地方如此异称。从《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的四十一处地方分卷作调查,仅武汉一处的“灶马子”指蟑螂。问题的关键是,灶间另一昆虫叫“灶鸡”的,也有“灶马”的异名,而此虫也是灶神,而且是“正灶神”,蟑螂是坐了它的便车才成为灶神的。也就是说,袁先生的考证失察了灶鸡是灶神这一重要内容。

    《辞海》:“灶马:昆虫纲,直翅目,蟋螽科。体粗短,长约20毫米,背驼,触角甚长,翅退化。后足发达,能跳跃。穴居性,常成群栖于暗湿处,是屋内灶前常见的昆虫。”《现代汉语词典》“灶马”条同上,但补有“常在夜间叫”一意。

    《本草纲目.虫部.灶马》“释名”项:“灶鸡(俗)。”即至少在明代有灶鸡之名。今江苏金华、厦门等地叫灶鸡。湖南娄底、江苏扬州、广东梅县、广西柳州、四川成都、江西南昌、黎川等地叫灶鸡子。武汉、徐州等地叫灶蛐蛐,或叫灶蟋蟀。

    徐世荣《北京土语词典》:“灶马儿:一种似蟋蟀的鸣虫,鸣声卿卿,单调不悦耳,栖于灶旁。”

    《汉语大词典》‘灶马”的首义:木刻印刷在纸上的灶神像。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十.十二月》:“二十四日交年,都人至夜请僧道开经,备酒果送神,烧合家替代纸钱.恰灶马于灶上。以酒糟涂抹灶门,谓之‘醉司令’。”明冯应京《月令广义.腊月令》叙“燕俗”相同。词的第二义:灶神的坐骑。第三义:“昆虫名。又称灶鸡,灶鳖鸡。”今武汉也把灶神称为灶马。按,灶鸡也叫灶马,灶神也叫灶马,自然就意味着,灶鸡这种昆虫曾是灶神,虽然上述资料并没有明确这样说。这却是因时代久远,民间已对此失传,但仍有资料可以证明。

    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十七虫篇》:“灶马,状如促织,稍大,脚长,好穴于灶侧。俗言:‘灶有马,足食之兆。”’此虫可兆足食,应是以刖它就是灶神,保佑足食。

    今徐州方言把此虫叫灶蛐蛐,把灶神叫“灶马(子)”或灶君马。祭灶贴灶神时讲究把神像贴得向里倒(即斜)一点,有道是:“灶老爷,往里倒,一年陈粮吃不了。”显然是把形容词的“倒”别解成动词,指灶神把粮食“倒”进来。这与春节民俗把“福”字倒贴,寓意“福到”的口彩相类似。灶神倒灶神到灶马到灶有马,足食之兆。与唐代俗谚一致。

    今温州方言把此虫叫:饭灶鸡儿、饭灶**、饭金鸡几、饭糁鸡儿、镬灶佛鸡儿。民间传说此虫是灶神养的鸡。见游牧杰、杨乾明《温州方言词典》。应当是先有此虫是灶神的说法,后来变成说是灶神的鸡。

    唐代“灶有马,足食之兆”的俗言,自然没有丝毫的客观事理性,只能是依某个契机而创造奇异性的神话。这契机便是汉语的谐音,隐实示虚,设难成趣。此虫群集灶间,鸣声卿卿,由于“集”、“卿”与“鸡”同音,便称为“灶鸡”。实际上它的形态和习性,与鸡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舍此谐音,无法解释为什么偏以“鸡”称名。

    不是鸡,偏以鸡称,不仅是设难求趣,更含有人民群众的心愿。集,也就是“积”。灶鸡寓含灶积意,就是足食,就是一年陈粮吃不了。

    此虫又叫灶马而与马又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原来,“马”又由“码”谐音隐实示虚。码,堆积、集合。由虫群集灶间而引向粮油码积灶间的美好祝愿。

    第二代灶神的人格神是燧人氏,也就是炎帝,第三代灶神仍是人格神祝融。祝融又叫“犁”,但这个名字,不专学上古历史的芸芸众生便不确知,他们从口耳相传的字的音,容易联想到常用而褒义的“利”。“吉利”是常说的话,“吉”正与灶鸡之名中同音。袁珂先生从“犁”与“髻”音近来证明,自然迂远不切。穷蝉又名穷系,字本来作“係”。《广韵》音古诣切,便与“吉”同音。其实灶有髻”的“髻”,也是从灶鸡虫之名而来的。可以说在庄子时代,人们已对此虫神化了。后来又说灶神叫“苏吉利”,此“吉”与“鸡”,而“利”正与“犁”相应。而“苏”应是“粟”的隐实示实。粟积(灶)里,这是人们的希求,“苏”是假趣成姓。就像以“孙悟空”来隐含它本是猢狲一样。

    灶鸡成为灶神,相对来说,也就是人格神的祝融即犁,异变为一种昆虫。这种昆虫神又回复到自然神,即虚泛的神灵了。除了历史知识欠缺,不知上古神话历史这个原因之外,也有语言的原因起了作用。因为祝融又叫穷蝉或穷系,人穷首先是无食,自然不愿意把灶神与“穷”字搭界纠葛。上古神话随着时代的后移,会暗淡、消失或变异。

    袁先生所论蟑螂是灶神这个结论完全正确,但论据之一是灶马的异名,这是不能成立而丢失了灶鸡这位灶神,已如上节所叙。袁先生论据之二,是穷蝉的“蝉”字,这是很有见地的,但就此细证的论据却仍有误。

    袁先生是以《广雅.释虫》“綺、蛣:蝉也”为论据的。《漫话灶神和祭灶》一文说:“‘髻’其实就是‘蛣’的异体字或假借字,正写应该作‘蛣’。”但是,异体字是同音同义而不同形。“髻”皆无蝉之义,而“蛣”音jie,用在“蛣屈”等词中;单用时又音碑,指蛤类动物海镜。两字音与义都大不相同,不是异体字。

    至于《广韵》的此条,它是有疑的,王念孙的《疏证》是:“蛣,曹宪音去结反。《玉篇》:蛪,古颉切,《广韵》苦结切,并云:蜇峋似蝉而小。苦结之音与取结同,疑‘蜇’‘蛣’也。”也只是勉强找到了“蜇峋”的双音词之名但“似蝉而小”即并不是蝉。王念孙审慎地持用了个“疑”字。古今任何其他辞书都没有“蛣”是蝉的解释及例证,按王力先生的意见,这种无例证的僻义宁肯不相信,也不能贸然作为论据,来论证其他问题。

    又,“灶有髻”与“状如美女”相承。“髻”字是特意用来作假的,用以隐蔽“鸡”字,不是完全的无义(虚义)。这与“道是无睛却有晴‘外甥打灯笼——照舅”之类的谐音双关一样,谁也不认为“晴”、“舅”各是“情‘旧”的通假字。种种事理说明“灶有髻”中不是“蛣”的通假字,句不是说灶神是蝉,而说是灶鸡。

    按袁先生“灶有髻”应是灶有蝉之意,则应当推导出蝉也是灶神一说,却舍弃未言。这又是失察的一个环节,笔者可补出一证。

    《太平广记卷三三七.牛爽》(出《通幽录》):“永泰中,牛爽授卢州别驾,将之任。有乳母乘驴,为镗研破股,岁馀,疮不差。一日苦疮痒,抑搔之,若虫行状。忽有数蝉,从疮中飞出,集庭树,悲鸣竟夕。家人命巫卜之。有巫颇显,通神鬼。巫至,向树呵之,咄咄语。诘之,答:见一鬼黑衣冠,据枝间,以手指蝉以导。其词曰:‘东堂下,余所处。享我致福,欺我致祸及三女。’巫又言:黑衣者灶神也。爽不信之,网蝉杀之,逐巫者。”

    此文言灶神黑衣冠,与着赤衣一说相反;与蝉、蟑螂黑色相同。此鬼(即灶神)可指挥蝉,是传奇志怪小说的笔法,实际是隐言蝉即灶神。蝉为灶神,也是由灶神“穷蝉”之名而来,只是流传甚褊狭,遗存的佐证文献极少。

    四

    蟑螂为什么会成为灶神,袁先生未明言,此也可补说。

    蟑螂是昆虫学中蜚蠊目的俗名。《辞海》:“蜚蠊目:体扁平,黑褐色,中等大小。头小,能活动,触角长丝状,复眼发达。翅平,覆盖于整个腹部背面;有的种类雌虫无翅,不善飞翔,但能捷走。不完全变态。成虫产卵于卵鞘内,种类很多,约2250种,主要分布在热带地区,能在室内或野外生活。栖息室内的种类,有东方蠊,体色黑;美洲大蠊,体形较大。常咬坏衣物,由腹部背板两小孔分泌特殊臭气,沾污食物,并能传染病毒。”《汉语大词典》具体指明传染的是伤寒、霍乱等。而灶马(即灶鸡)是直翅目,与蟑螂各是一类。灶马无特殊臭味,不沾污食物。

    蟑螂从方言称名来说,厦门、柳州、贵阳、长沙、成都,都叫“偷油婆”。仅有个别地方另外叫成灶马。柳州又对“臊甲”,娄底叫“油盐虫”,都是从有臭味称名的。娄底的称名实际是对“有厌”的谐音隐实示虚,灶鸡便没有这种贬名。偷油婆之名甚有趣,但此虫并不如老鼠一样专偷吃油或食物,人们最讨厌的是它沾污食物,衣物,使上面有臊臭之气。

    民俗对厌恶事物有语言避忌习俗而反向吉说,特称“改彩”。把蟑螂是有厌的虫,谐音趣说为“油盐充’,寓油盐足之意,与“灶有马,足食之兆”相似。遂成“油盐虫”之名。而“偷油婆”之名是从“透有厌气而多”的事理说法趣味谐音而变的,当变成“投油盐多”的吉说,实歧为“偷油多”的趣说。“颇”在古代意思是:多。“多”换为同义的”颇”,又趣成同音的“婆”。有雌有雄,不当统言“婆”,虫名中这种不是实指的“婆”字不少。而“婆”字中又重叠着“灶者,老妇之祭”的投影。如此,害虫的蟑螂就摇身一变为灶神了。

    “蟑螂”虫名的本身理据未有学者作释,笔者试作刍议。“蟑”当由“脏”字谐音而避忌,指臭臊之气污染食物。《酉阳杂俎》:灶神姓张,名单,字子郭。此张姓,也由“脏”而来。陈刚《北京方言词典》张先生:(陈)爱用脏话骂人的人。(‘张’音近‘脏’。)”《酉阳杂俎》说:“一曰:灶神名壤子也。”但“壤”字无所取义,是由“攘”’字作记音代写,意思是偷,即“偷油婆”的传承由来。

    蟑螂词,不见古代书证。“灶有髻”,晋代司马彪注“状如美女,著赤衣”,后时《杂五行书》说“灶神……衣黄衣”。红、黄,色相类,不是从灶鸡或蝉来说,应是从蟑螂的颜色说。前引《辞海》说“东方蠊,体色黑”,而蟑螂的种类二千多种。北京的是黄色或红色,成都是红色。浙江东部是黄褐色。《本草纲目.虫部.蜚蠊》:“〔时珍曰〕今人家壁间、灶下极多,甚者聚至千百,身似蚕娥,腹背倶赤。”司马彪的注表明晋代时蟑螂被说成灶神。

    “灶有髻”证明庄子时代灶鸡已成灶神,比蟑螂的资历早得多。也就是说蟑螂后来因与灶鸡连类而及,搭顺车而一跃升为灶神。灶鸡黑色,蟑螂也有黑色的,触角长,翅退化,同处在灶间,人易相混,或者有意混说,这是生物学的原因,也有语言学的原因。蟑螂不专在灶间,厕所、垃圾堆等各处都有,也钻到橱柜中。有意把“橱”谐音成“厨”而不计其馀,蟑螂就忝居灶神行列了。

    扬州方言把此虫叫“樟木虫子”,也是对“蟑”字的隐实示虚趣说。特有一条俗谚:樟木虫子灶鸡子一一条板凳上的货。即与书面成语“一丘之貉”同义。

    《民间文学》1957年六月号,李韩林、高金铸整理《浙江民间故事三篇》,首篇题目是《蟑螂灶壁鸡,一对好夫妻》。文章说浙东一带流传这句俗话及相应的故事:张郎与昭壁是一对新婚而恩爱夫妻,沉溺于新婚之欢而废忘耕织,并寻求仙人给以妙法,可使不劳动也不饿。百求无济,终于有仙人各送一件黄褐色衣服,说可以让他们如愿。二人穿上后,衣服把身体拘禁得不断缩小,最后成为蟑螂和灶壁鸡两虫,栖在人家灶头吃掉下的饭粒。

    《民间文学》1957年12月号,吴子信捜集的《灶王爷的来历》流传在山东胶东地区:张郎出外经商,致富后抛弃妻子,另娶一妓女。妻子出走另婚。后来张郎家被火烧得一无所有,只好出外讨饭,恰巧讨到妻子另婚之家,羞愧钻到锅头中憋死。玉皇大帝念及他是同姓,封他为灶王爷。

    前一故事言蟑螂与灶鸡是灶王夫妻,后一故事不及灶鸡,都说灶王生前叫张郎,他的那些恶劣性与蟑螂是害虫相一致。

    五

    说“黄帝作灶,死而为神”,是因为黄帝已成为一个“箭靶式英雄人物”,无数的发明创造都系名于他,他的神职也不少。这是历史传说与民俗中的“名人效应”。

    至于宋无忌,却并非灶神。《三国志.魏书.管辂传》中,管辂已言“直是宋无忌之妖”。晋张华《博物志》“火之怪为宋无忌”。隋代《白泽图、“火之精曰宋无忌”。按,精,即精怪,可属于鬼而非神。《史记.封禅书》言他“为方仙道,形解销化,依于鬼神之事”,即炼丹长生升仙之类。大约由于炼丹与炉火的关系,方术家才言他是火之精怪,民俗中他从未跻身灶神。袁珂《中国神话传说词典》“灶神”条“宋无忌宜为灶神。而苏吉利又为宋无忌之讹变。吉、忌之音倶近髻(蛣),即《庄子.达生》所谓‘灶有髻(蛣)’也。”又“宋无忌”条言“则其人殆灶神、火神之属”。这却是袁先生疏忽而乱说了灶神系统。

    《酉阳杂俎前集.卷十四诺皋记上》:“灶神名隗,状如美女。又姓张,名单,字子郭。夫人字卿忌,有六女皆名察(一作祭)洽。”《杂五行书》:“灶神名禅,字子郭,衣黄衣。”袁先生已确言,“单”、“禅’皆承“穷蝉”之名。此补言“隗”当是祝融异名“吴回”的反切拼音。灶神夫人“卿忌”,当是“庆吉”的记音别写,承“灶鸡”之鸡,与“苏吉利”一致。字“子郭”似由“锅子”倒序而谐隐。锅与灶相属。灶神女儿之名一作“祭洽”似合宜,也从灶鸡来。

    此处“状如美女”、“衣黄衣”与《庄子》司马彪注“着赤衣,状如美女”或同或异。状如美女,即本是男性,这是从老辈灶神炎帝、穷蝉都是男神言而不相背。状如美女,灶有髻的说法,也混含着所谓灶神是先炊老妇一说,即两种不同的说法交混或叠影类型。

    范成大《祭灶词》特叙:“男儿酌献女儿避。”民俗又有“男不圆月,女不祭灶”的谚语。这是怎么一回事呢?笔者以为,由于灶神是男神而状如美女,所以趣说女不祭灶,怕妻子、女儿与灶神有了人神之恋。《论语》“媚奥媚灶”一说是其源承。这仅是一种情趣的说法,不是严格的仪式规定。而“男不圆月”本当指汉代已有的女儿七夕乞巧,由此搭配上女不祭灶。到清代时,“男不拜月”指八月中秋节,其实也是一种趣说,民俗并不刻意避忌,风俗书籍中所叙即不一致,此不赞言。

    以前一年两次祭灶。《月令》:“孟夏之月,其祭灶。”又,腊祭五祀中再祭。《后汉书.阴识传》:阴子方一次腊月祭灶时,灶神因他仁孝而现身。由此暴富,人口兴旺。《捜神记》又有转叙。受此影响,原来六月的祭灶也并在腊月。

    《淮南万毕术》:“灶神晦日归天,白人罪。”灶鸡成为灶神,本寓粟积灶里之意,趣说为苏吉利。而聪明的好事者又暗中谐音为,希望他归天“诉吉利”,所以人们又担心他白人罪,便有了新的趣谑民俗。《东京梦华录卷十.十二月》:“二十四日交年……帖灶马于灶上,以酒糟涂抹灶门,谓之‘醉司命’。”不用醇酒,而用酒糟,是戏耍他。《梦粱录卷六.十二月》:“二十四日,不以穷富,皆备蔬食、饧、豆祀灶。”用麦芽糖粘牙粘嘴,用萁豆崩牙,都是让他无从白人罪的调侃说法。后世祀灶对联“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承此。

    六

    总括上文,自然神的火神转变为人格神的黄帝、火帝、穷蝉,是国家规定的公众之神,是简单苍白的概念。先炊老妇是灶神,便是与家庭相联系的地道的民间种.寓含了足食的希望和技能经验。穷蝉的穷字犯忌讳,老资格的公众灶神便被疏远,利用他们名字中的“系、犁、蝉”等字,又视灶鸡、蟑螂、蝉为灶神。灶神有了文学欣赏性,形象具体而又神秘;生动有情趣,推助成一些民俗,又在一定程度上冲淡了神观念的迷信作用。群众通过造神表达自己心愿,展现文学智慧。

    二种虫能成为灶神,原因有三。一、历史因素的扬弃,表现人民的愿望。二、生物习性与厨灶的关系。三、语言转换手段。三种因素的作用形成了灶神神话与民俗网络。

    论证三种虫子曾是灶神,井不是说人们直接说它们是灶神,而是视它们为神物,与足食相关,自然也会仅口头上说一说它们是灶神。以灶神像而言,宋代及以后虽称为“灶马”,但画的仍是人像,而不是灶鸡虫。民俗说福禄寿三仙就是天上的星星,但画的仍是人像,而不是星星。这是同一个道理。归根结底,所谓神,也只是一种灵气,比拟为人。

    北京市蟑螂较多。一般蟑螂为黑色,而北京蟑螂为红色或红黄之间,与古代灶神着赤衣,状如美女很相符。无巧不成书,正是北京市民在2000年夏秋两季蟑螂活动最盛之时,开展了声势浩大的灭蟑防蟑卫生活动,并且将持久地坚持下去。因为它出没于下水道、厕所、垃圾堆之后又来到灶房、橱柜,“偷吃”饭菜、食品、果蔬;咬坏衣服、书籍、留下臭味;传染痢疾杆菌,伤寒杆菌,大肠杆菌,副霍乱菌等,是夏秋肠道传染病的一个主要环节:又能携带寄生虫卵、脊髓灰质炎病毒、乙肝病毒、黄曲霉菌,甚至引发哮喘等过敏性疾病。有的新建的高级宾馆,一二年后也被无孔不入的蟑螂混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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